生而为妖，我很抱歉

①缘起

已是深夜，广胜寺威严的七雄宝殿却仍是灯火通明。

了悟身着袈裟，眉目肃静地跪坐着，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吟诵经文。

忽地，一扇窗发出被推开的闷响，了悟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

然，下一刻，清脆的铃铛声从推开的窗，由远及近，直至他的身边。

他没有睁开眼，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她脚踝上那串细小的铃铛。

红色的线，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素白的脚踝起落，发出的声音要勾了他的魂。

“和尚，去给我抓萤火虫。”

娇蛮的声音响起，她甚至坏心眼的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她身上特有的甜香无孔不入，了悟没有答话，只是经文念得更加急促了几分。

“喂，和尚，你怎么回事？你再不理我，我可要扒你衣服了！”

他不理她，让她有些生气。

她幼稚地开始威胁了悟。

这不是她第一次耍无赖。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这一次了悟也上了当，他蓦然睁开了眼睛。

“施主，自重。”

由了悟发出的呵斥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他眼里一片空茫，额头上全是冷汗。

大殿里灯火亮如白昼，细末可察。

那扇窗根本没有被打开，那个她根本没有来。

她被他送进了镇妖塔，怎会来？又怎么来得了？

秋雨稀泥绿蓑衣，竹杖芒鞋冷面僧。

了悟已经在方丈的禅房前不吃不喝地跪了两日。

他面目平和一如往常，只是他的心早已如乱麻。

雨水划过他俊朗的眉目，浸润进他的袈裟。

有些冷，但了悟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锁妖塔比这冷上百倍，她一贯又娇又懒，怕是难熬。

都怪他。

“你这一去，再不是我佛门中人。”

方丈不知何时出了禅房，站在屋檐处。

了悟和方丈隔着雨幕对望了一眼。

了悟双手交叠，举至额间，向着方丈所站的地方磕了三个头。

他心已动，半个身子都入了红尘，本就没了回头路。

缘起，何以灭？

②历经山河

雨稍稍住了一些，了悟埋头准备往锁妖塔去。

“和尚，你可愿跟我走？”

是她的声音，了悟身子微微僵硬，抬眼一看，她红衣似火，拿着一柄青伞站在离他十几步的地方。

了悟只当自己过于挂念她，又生出了幻觉，目不斜视的要从她身边走过。

她手上的伞变成了剑，直指他的肩胛。

“你再走一步，我便杀了你，还要这广胜寺一众僧人给你陪葬！”

了悟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微颤，“你怎会在此？”

了悟才知道，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作为，不修炼，是一只无用的妖。

相反，她很厉害，厉害到可以只身杀出锁妖塔。

只是了悟不明白，她既这样的厉害，当时又怎会让他送进锁妖塔。

“公子，这饮酒，一定要是交杯酒才好喝。”

她变了许多，失了从前的天真娇蛮，风情带着媚色充盈着她的全身。

现下，她柔弱无骨地挂在一个男子身上，趴在他的耳边说着话，声音甜腻，惹人生怜。

了悟将静心经念了两遍还是没能静下心。

他将她从男子的身上拉了起来，“我们走。”

她将鲛纱做的外衫拢了拢，“今日我就想在这儿歇。”

“和谁歇？”

这一颗心像是被她捏在手里，了悟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酸涩。

那一日，他几乎没有挣扎就跟着她离开了广胜寺，他本来就是要去找她啊。

离了广胜寺，他们一路南下，这一路，她都来者不拒。

她轻笑出声，“总归不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已为你放下如海佛门，愿意陪你历经山河，为何不能是我？

③诀别

绫罗为帐锦缎为被白玉作床。

了悟僵硬地躺在床上，她用指腹划过他的眉眼，一路向下，解开了他的衣襟。

看着了悟紧张的模样，她笑了起来，张扬而又恣意。

“没用。”

说完，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团成了一团，看上去小而脆弱。

了悟起了身，不知道她突然的不开心从哪里来。

“怎么呢？”

了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

她的肩膀颤动着，发出闷闷的声音，“回你佛门吧。”

她在哭。

了悟有些无措,“我既跟你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她恶狠狠地抬起头，却是一双哭红的眼睛，凶狠不足，可怜有余。

“滚。”

“我不走。”

她发了狠，一跃下了床，鞋都不穿就要往外走。

了悟忙跟了上去，没忘记拿她的绣花鞋。

快到门口的时候，铃铛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转身，抱住了悟的腰，将头埋在了悟的胸膛处。

“你走吧，缠你生生世世的话不作数，了悟，我还你自由。”

她的眼泪烫的了悟心口疼。

④缘灭

她就是一只又懒又娇的妖，平生最爱的就是走捷径。

懒得挪窝，就在化形的地方留了下来，哪怕隔壁就是广胜寺。

懒得还手，就被人打回原形，为了悟所救。

懒得等了悟醒悟放她出去，就将百年修为集于一时，冲出锁妖塔。

“我本来想杀了你，可是一看到你，我就只想让你陪陪我，就像那时候一样。”

她被了悟所救，养了整整两年。

明明知道人妖殊途，她还是对他一见倾心。

可他呢？

在知道她是妖之后，将她送进了锁妖塔。

锁妖塔里冷得要死，还困着无数恶鬼孽妖。

仅仅半月，她便被磨去了半条命。

不甘驱使着她将百年修为集于一时，代价是一月后魂飞魄散。

她原是恨他，可一见到他，那些恨却又变成了求而不得的爱。

她在第二天不辞而别，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了悟摸着头上已经长起来的发茬，露出了苦笑。

他一贯无趣，她大抵是找乐子去了吧。

她说放了他。

可他的心拴在了她的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自由呢？

了悟整理了行李，决心去找她，无论海角，无论天涯。

可这一生，他再也没有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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