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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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最能拿出门的一个手艺就是帮人做菜。不称呼他叫厨师是因为他不以做菜为职业。只是在邻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才会被请去做菜,农村叫做大席。大席一般有十个菜,或者叫四盘六,就是四个盘子六个碗。有时候会给重要的客人像娘家人或媒人加大件,大件是整鸡或整鱼。常见的菜以孔府菜为主,过油的菜是主角(用油炸的裹面糊的鸡块、鱼块或者土豆块)。因为我们那里离湖不远,以鱼为原料的菜肴是必不可少的。鱼丸子是代表,鱼丸子做的好坏是大席成功的关键。好的鱼丸不散,筋道,软硬适中,有鱼的鲜味,却不带腥味。鱼丸一般采用乌鱼,是湖里肉质最好的鱼。乌鱼肉有韧劲,味道鲜美,即使煮老了也不发干。绝妙的是配上山药,山药清香,可以掩盖鱼的腥味,但山药加多了又会发硬。这时要用鸡蛋清来调和。但鱼丸只有鲜味是不够的,还需要香味来增加它的底蕴,就要加一点儿肥肉。即使这样还不够完美。最后要用葱姜来一个提升,没有葱姜鱼丸就没有精神,但是葱姜要切到吃不出来,否则口感就会大打折扣。这样的鱼丸是用食材自身的味道,经过调配,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而不是依靠调味料。所有的过程又都是手工完成,用菜刀剁成肉泥,完整地保留了食材的纹理。现在的机器鱼丸从口感和味道上都不能及万一。鱼丸一上桌,大家就忘了说话。用调羹挖一个,放到嘴里,顿时可以忘记一切。我爷爷做的鱼丸是很多人都说好的。

好厨师不放过任何的食材,剩下的鸡蛋黄又摊成薄薄的鸡蛋皮,切成丝用来凉拌菠菜。所以,大席的第一道菜通常是蛋皮拌菠菜。这一道菜一登场就能抓住你的胃。其实这是用边角料做的美味。既物尽其用,不浪费,又可以增加菜色,给主家省钱又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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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印象吃过我爷爷做的大席。因为,他帮人做菜的时候,是不让我们靠边的。每次看他夹着用报纸包着的宽宽的菜刀和一个长长的铁勺,已经习以为常。他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一块鱼或者一块肉。回来的时候还是夹着那把菜刀和那个勺子。大人去吃大席也从来不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般在过年的时候我爷爷才会做一些过油的菜和鱼丸子。我爷爷做的鱼丸是我到目前为止最美好的记忆。小时候最常吃的却是杂烩菜。办完酒席,桌子上撤下来的剩菜,都掺在一起,在锅里煮一下,分给邻居。一般帮忙的人家里会优先送,然后才是普通的邻居。因为我爷爷帮忙的关系,我经常能吃到这些杂烩菜。当时确实是美味,到现在还仍然觉得是美味。

他做菜有他的一些讲究,拌凉菜的时候,都提前把酱油和其他调料在锅里焯一下,放凉后再用。他说这样不会有生酱油味。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到,真正的吃家是知道的。在家里我爷爷经常指挥着我爸做年菜,耳濡目染我也有了一些做菜的天赋,这也算是家传了。

我爷爷会针灸,他有一个药箱子,木头做的。上面有个红十字,还写着“医用保健箱”,带一个背带。里面有一些银针,一般的头疼脑热对他是小菜一碟。像肚子痛,腿痛,胳膊痛他也会治。他不识字,能学会针灸是让我佩服的。对于下针的深度一般人会根据插入的长短来判断。他却不这样,他说人有胖瘦,入针的长短不一样。他在插针的时候会问人的感受,根据酸和麻的变化决定入针的深浅。在生产队的工地上,我爷爷会背着药箱,遇到有人不舒服,当场治疗,是算工分的。因为他懂医术,山上的一些草药他会采回来卖钱。每次杀鸡,鸡胗里面的一层黄皮,他也会撕下来晒干,攒多了卖掉。他还告诉我们,流汗的时候,不要立马洗凉水澡,要先用毛巾擦一下,让汗毛眼闭上,否则凉水会进到皮肤里。他每次下地干活回到家,无论多饿都不会马上吃饭。他会坐在那里抽袋烟、喝一会儿茶,然后才慢慢地吃饭。

他从山上干活回来,有时候会采一些野果,像酸枣子、吃李子、托板子等。还捉回来蚂蚱、蚰子、蝎子等腌起来煎着吃。有时候发洪水他还能逮到山水牛,也腌起来。下连阴雨的时候还能捡到地鸡蛋皮。从小就跟着他吃这些东西,也养成了一种很刁的口味,一般的美食都觉得还可以,没有几个真让我动心的。

我爷爷会看宅基地,我们家的房子就是他看的,以前只有堂屋和东屋,我们家走正南门。后来又盖了西屋和南屋,就走东南门。当时盖西屋的时候,为了开杂货铺,加长了一点儿。他说这样子的盖法,可能对我二姐不好,不过以后就顺利了。结果我二姐的婚姻不顺,后来又结婚才变好。(二姐夫比我这个亲儿子对我爸妈都好。我爸生病住院时,我二姐夫尽心尽力。我爸说,“只有我二姐夫伺候他最如适”。)看宅基是他在集上卖东西时,旁边有一个风水先生,凡求风水的,就画一个石板给人。他看着就记下来了。如果他识字的话,可能会更厉害。

我爷爷每到过年都会观香,除夕晚上,他点上一束香,插在香炉里,摆在供桌的中央靠前的地方,两边是供品,后面是天帝老爷的排位。香烧着后会出现不同的形状。有时候像莲花一样均匀地向四周散开,这就是一个好年景。有时候有的地方烧的快,有的地方慢,会偏向一边,这一年就要注意了。还有时候一柱冲天;这些对他来说都有暗示。他会预测这一年在哪个方位好,哪个方位有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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