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我再次回到了这条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老巷子,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完成了我人生中前十几年的短暂社交和学习生涯。
水井前边的老槐树依旧日夜不断地散发着一股死气,像是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口气,幽怨又绵长,一串串吊死鬼在风中摇曳挣扎,想得到解脱却又无可奈何。
我漫无目的地在数下踢着树叶打转,努力想把那些回忆从我的脑子里剔除,可是它们像头顶的吊死鬼一样,令人实在厌烦但是无可奈何。
转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树干上陈封的名字。
陈封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被上锁、尘封。
树干上歪斜的笔划一看就是出自我手,陈封从来都是写得一手好字,娟秀工整,清新飘逸。
小时候陈封的字常常被老师拿出来在班级里巡回展示夸奖,而我则是负面教材,每次都免不了被嘲笑字像狗啃。
每回被说我都羞赧不已,把头埋在课桌里不作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作笑料的时候,只有陈封不会,她会悄悄伸头过来说:没事的,我教你,多练习就好了,很简单的。
”嗯。“我内心感激,但是性子内向的缘故,只是闷声作答。
我每天都会在陈封门口等她上课,傍晚又会手挽手一起下课,我们约定好了,要考入同一所重点高中,同一所大学,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拉钩的时候,陈封很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神情,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把温热的手掌覆上了我的肩膀:小可,你一定要保证,不准反悔,知道吗。
我内心嗤笑她的认真,却也还是顺从了她的要求:会的,我答应你。因为毕竟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们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中考那天我没等到陈封,我们考完第一科如往常一样回家吃中饭,约好午睡后要早些去学校,避免又像早上一样匆忙。
那个中午我在她家门口驻足、徘徊、敲门、大喊她的名字,依旧无人应答,直到时间临近考试,我才被母亲强拽去考场。考完后我连文具都无心收拾,匆忙赶回陈封家门口。
还有老远的距离,就看见陈封家门口围满了人,走进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我在大人们中间穿梭,终于在院子的台阶上看见了额头包着纱布的陈封。
我惊喜跳起来招手大喊:陈封!
陈封并没有露出往常一样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毫无神情,毫无生气的冷漠,是我没见过的陌生的陈封。
她盯我半晌,吐出了几个字:”你没等我。“
我:”……“,我脚步匆忙刹车,差点被自己拌了个趔趄。
”对不起,我等了很久,后来被我妈拽去考试了。你还好吗?“我和她并排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很担心你。“
”姥姥走了。“陈封声音突然颤抖,先前的冷漠消散而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瘦弱的背脊颤抖不已,豆子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掉在了地上,她伸手去擦,但是怎么擦都止不住。
泪水在她好看的脸颊上肆虐纵横,悲伤四溢。
我见她这样,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她在院子里默不作声坐着。
文城的6月还没有开始步入暑季,空气中裹挟着一丝丝微风,不时送来凉爽。大人们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哭声和咒骂声不时传来。
房子后的山林里看不见光亮,鸟雀的归家的声音不时响起,尖锐又寂寥,像在打着悲鸣的伴奏,老槐树的落叶被风卷起,散落在我的头上,她的头上,干巴的水泥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中考那天有人在午睡的时候闯进了陈封的家里,房子里的东西被翻的东倒西歪,她被人打晕在了桌前,而姥姥则被人推下了楼梯。
听说被发现的时候姿势很怪异。查案件的人时常出入陈封家,邻居们都她家的惨状都唏嘘感叹。
陈封和她姥姥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如果要换个说法,也可以说只有她姥姥和她的关系很好。
她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基本不着家,母亲对她管教严厉,只有姥姥陪着她。最近她姥姥才在筹备去她的舅舅家居住的事,为这个事陈封还难过不舍了一阵子,没想到就出了这档子事。
从那天起我和陈封几乎是形影不离,一来是担心她的安全,毕竟那个闯进她家门的人究竟是谁,还是不得而知,那阵子小镇上人心惶惶。
二来是担心她的身体情况,我发现陈封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几天之内迅速消瘦,眼眶内陷无神,情绪在惶恐和悲伤中不断切换,害怕一切风吹草动。
“陈封,我没来之前自己别出门知道吗?”分别的时候我再三交待陈封,约好明日一起上课。
我如约到达门口的时候,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门虚掩着,我大喊她的名字,没有应答。
惊恐的情绪充斥了我的脑袋,熟悉的画面一幕幕翻腾,我顾不上犹豫冲进房子里。
打开门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悄无人声,我走进了陈封的房间,桌上一本日记本静静地躺着,旁边是陈封最喜欢的小兔子笔,我提步往前走去。
“小可”有人喊我。
我回头,是陈封,她在注视我,她在笑。
又是一阵风吹起,桌上的日记本被吹的不停翻动,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纸张是清秀的字体:今天天气晴,房间里乱七八糟,姥姥在楼下躺着,小可在大门叫我的名字,这该死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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