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读《边城》有感

  这里，疏柳淡烟，小桥人家，黄狗素人，号子船歌，落了雨，在湖面可以生花，扬了风，女子的衣袂可以翻飞成心事。这里，是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

  在沈从文笔下，生活被笔尖拉长，拉缓，生命的一大部分染上了自然所特有的质朴与淡然。在这个物欲横流，纷纷攘攘的世俗上，他亲手开垦出了一片“桃源”。这里种着老船夫的率真良善，种着茶峒人的闲谈与岸边的船歌，种着自然的从容与坦率，而这些，靠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流淌着的情愫所灌溉而长的。

  一个人读着这本书，在细细揣摩着沈从文在每个文字里倾诉的感情，突然想起他谢世前的话：我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内心一片茫然，无话可说吗？那茶峒是什么？那翠翠和老船夫是什么？那“边城”里的一切都是什么？这不是沈从文告诉这个世界的吗？“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难道不是沈从文警戒这个世界的吗？

  这生活平淡无味，一个人斜坐黄昏，挂念着当前的种种，往事并不随风，所以无澜的生活成了痛苦，这夕阳也晕着薄薄的惆怅。难过的是，灵动的女子的等待没有定论；难过的是，小镇的渡船不再是老者撑篙；难过的是黎明来临，一个人死亡被一笔带过；难过的是，这茶峒凝与笔尖。

  所以故事里老船夫提前撒手人寰，所以老大天保意外死亡，所以翠翠只得在睡梦里用歌声托起那个心爱之人的灵魂。大概这“边城”不过是沈从文建起来警戒自己的罢。或许我可以看懂沈从文先生那“无话可说”的实质了：话已至此——这世上多得是遗憾，美好都落得萧条，生活是无奈与困窘的载体。

  我们耿耿于怀其中的细节而不忍卒读，是一种不舍，不舍美满被打破，所以坍塌白塔是美好，它在书里塌下，却在重新屹立起来，那是作为作者沈从文希望借这个文笔为我们建筑的。白的纯粹，立得昂扬。

  所以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隐入山林，人间的斡旋与世故不必沾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落入峒乡，世俗的牵绊与挂念不必侵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临溪而居，可以撑船放歌不必烦恼。所以不如归去，回到岸旁，等白塔再次建起，等那个人重新归来。心里头载着希望，渡船可以渡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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