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 第二章 世界上最悲伤的字眼,莫过于爱过

文/景木兮


与明雅分手后,子盛站在廊子里,灯光叶影印在他麦色的脸上,更添一分惆怅。惆怅?惆怅什么呢?又何来的惆怅?李叔家的二女儿卡诺子盛分明是喜欢的。

那天爸爸叫子盛回家吃饭,说有要事商量,子盛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李叔旁边的卡诺。他们小时候曾在一起过家家,所以子盛一眼就认出了她。多年不见,卡诺愈发柔美,是子盛喜欢的那种仿若从《诗经》中走出的亭亭少女。披肩长发,柳叶弯眉,不大不小的眼睛灵动秀美,子盛在与卡诺不经意对视的瞬间,似乎看见卡诺的眼睛里漾满水波,玲珑明净。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还请多多见谅。李叔好!李阿姨好!”子盛本也想跟卡诺打个招呼,但不知怎地,他忽然有些局促,心开始扑扑乱跳,就没能把“卡诺,你越来越漂亮了”这句话说出口。

“你快自罚三杯!李叔和卡诺已经到了许久了,大家都在等你!卡诺你还记得吧?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耍过呢,你以前可是跟爸爸妈妈说你很喜欢卡诺的。”爸爸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话,子盛知道爸爸是在刻意拉近他与卡诺的关系。

“卡诺,好久不见。”子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好久不见。”卡诺站起身,微微颔首,声音甜美温柔。

子盛觉着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心跳又一次加速,于是慌忙接过爸爸递过来的酒杯连灌三杯才在李阿姨的催促中坐下。

“子盛,听说你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你爸爸的公司急需像你这样的人才你都不去,可真是有主见的孩子,阿姨喜欢!”李阿姨一脸姨母笑,看着子盛就是一通夸,仿佛面前坐着的已经是自己的女婿。

“李阿姨过奖了,我毕业才刚满两年,想先在外边磨炼磨炼。”

“他哪是想磨炼,分明就是想要试试自己的本事。子盛主意可多着呢,从国外深造回来后,他爸爸遇到问题的时候,偶尔还想听听他的意见呢!”子盛心里门儿清,妈妈分明是在变着法在卡诺一家面前夸耀自己,平时他最讨厌妈妈这种唯他独好的样子,但今天不知怎地他却很喜欢妈妈这一番说辞。

“这可巧了!卡诺也是不愿呆在我们身边,非要自己出去工作,我看她那么辛苦总免不了心疼。还好她在工作上一直很出色,虽然才毕业满一年,工作还不到一年,就已经有望提升了呢!可她总是加班,我就觉得女孩子这样太辛苦。”李阿姨似是责备似是骄傲地说道。

“不说这个了。看看我们子盛,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不仅健康帅气还有担当,再加上我跟子盛爸爸也是多年至交,这就更添了一层对子盛的欣赏。来,子盛,咱们叔侄俩喝一杯!”李叔一边爽朗地笑一边端起酒来给子盛碰杯。

子盛在起身喝酒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卡诺,她端端正正坐在李叔边上,微微含笑,似乎这一切热闹都无法干扰到她的清净。子盛心里飘过诗经中的句子“有美一人,宛若清扬”,电光石火间,他仿佛瞥见卡诺也看了一眼自己,心中先一紧,随即又感到一团温热。

子盛饮完酒赶紧坐了下来,他一边附和着长辈们的话题和他们对自己仿佛源源不绝的称赞,一边激动又担心。激动的原因他大概是知道的,但担心,他为什么会担心呢?几杯酒下肚后子盛些许眩晕的头脑是想不明白这原因的。

就像现在,子盛斜靠在小区的廊柱上苦苦思索也辨不清自己的心。他无疑是对卡诺心动了,就像当初对明雅心动时一样。但他不知道卡诺是否会像明雅似的,随着不断地深入了解和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不再是自己心中喜欢的样子,初遇时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么美的初见。而初见又怎会不美呢?样貌娇俏的女孩,毫无征兆地落入眼帘,那静好的模样总是在预料之外的,因为初见时还来不及了解彼此,入眼的美好就是一幅刻在心上的画,而画中人的心思和脾性,全靠欣赏者自己的想像。

电话突然响起,又一次打破回忆的宁静。子盛接听电话:

“子盛,你回来了吗?爸爸公司今天没什么事已经回来了,他想跟你聊一聊。你如果不喜欢卡诺也没关系,妈妈觉得明雅也很不错的,妈妈跟你统一战线。”

“你和爸爸先吃,别等我了,我今天要在公司加班。这周末我一定回去。”子盛不等妈妈再多说一句就挂掉电话,缓慢地向他与明雅一起租来的“家”走去,子盛的脚步有些轻飘,他总觉得脚下的地是软的,踩不稳,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跌倒似的。

开门。开灯。关门。鹅黄和咖色的沙发一下子占据了视线,子盛走到自己常坐的咖色沙发旁准备坐下,但旋即又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明雅常坐的鹅黄沙发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了里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明雅已经不常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中间的长沙发上了,他们不再相互依偎着打开电视共同选一部电影去看,他们只是,回到家就坐在各自的沙发上,各做各的事情,互不理睬。

是明雅先不理自己的吧,子盛想。他们的感情本是稳定的,直到有天晚上明雅郑重其事地问:你有没有打算过跟我结婚?

“怎么忽然想起结婚了?”加班到很晚一身倦意的子盛并没有很在意明雅的问题,他习惯性认为这又是明雅心血来潮的一次考验。

“我妈不知怎么回事知道我跟你同居了,她说如果不结婚就让我搬出去。”

这时候子盛才听出明雅的声音有些低沉,但结婚这件事他此前真的没有具体想过,明雅这突如其来的盘问让子盛感到有些不安,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因为不喜欢言而无信。所以,子盛谎称自己太累了等第二天睡醒再说。

子盛侧过身去佯装睡觉,脑子里却在思考明雅刚刚提出的问题。结婚?他才刚毕业不久,那么多梦想都没有实现,甚至还没有具体开始执行,怎么能够结婚呢?

男人就是这样,总是以事业或物质积累不够为由拒绝同女友结婚。他们一边想要自由,一边又渴望孤单时有人陪伴,哪怕那个陪着的人不是自己的真爱,但那又有什么呢?反正自己在驱逐孤单的同时又不会有任何损失。他们还喜欢给女友画大饼,向着女友喜欢的方向,他们的饼总是画得圆满而无与伦比,多少傻女孩就是这样失却了自己多年的青春去等一个不会娶自己的人。

但子盛不画大饼,他只是对与明雅结婚这件事甚是迟疑,这也是他才意识到的。他把自己的迟疑解释为还有梦想没有实现,但真爱一个人的话,结婚和实现梦想又有何想干呢?子盛只是不愿承认,那个曾让他心动的一身墨绿色长裙的明雅,如今他已经不那么爱了而已。

明雅对墨绿色没有任何特殊的偏爱,她只是在子盛遇见她那天凑巧穿了那条新买的长裙。明雅也喜欢诗经,但只是浅浅地看,并没有到痴迷得非要成为其中某一位佳人的程度。子盛偶尔来一句诗经里的话想让明雅对上下一句的时候,明雅一般也不会配合,她只会笑嘻嘻地说“大少爷又沉进蒹葭苍苍的时代中了?”

一切,都是假象。

子盛不得不承认,他平日里跟明雅在一起总是轻松愉悦的,但他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种来自内心的什么。

落寞地陷在鹅黄色沙发中,子盛被过窗的秋风吹醒了回忆的梦境。他拿出手机给明雅发信息:你到朋友家了吗?然后盯着荧光的屏幕等回信。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也许明雅在新环境忙着安置东西没看手机,但子盛知道他或许再也收不到明雅的回信了。她就是那般要强,自尊到些许强势。

子盛打开灯,环顾四周,笼罩以稍显凄凉的心境,他对他和明雅那冰冷了将近一年的感情,行注目礼,以做最后的祭奠。

第二天梦醒,子盛查看手机,没有明雅的回信。然后他麻利地起床,洗漱,又收拾了不多的几件工作必需的东西,便打电话叫来了房东退掉了房子。屋子里所有的家具、摆件、照片,连同他脑海中的一部分记忆,他全都关进了那套70多平的屋子,不打算带走。

他不是绝情的人,但他也不想过分在一段其实早就凉透了的感情中低迷。

“再见明雅,祝你幸福。”

子盛走出了那个他和明雅住了将近两年的小区,小区大门口依旧车水马龙,初秋的树木黄黄绿绿棕棕,斑斓得若虹,抬眼望去,世界与往日相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未完待续…)

作者 |景木兮,自媒体人,多平台加V认证优质作者,著有散文、书评等6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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