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历经沧桑(北方)

        时间是只橹摇的船,一眨眼,已经摇过一片水域。一头银丝的外公,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回首前尘往事,感慨最多的是他的生不逢时。少年时代的他便有舞文弄墨的凌云壮志,谁曾想,漫漫人生路,追梦之旅却历尽沧桑。

        然而,即使路里风霜扑面干,路里崎岖不见阳光,外公仍然坚守初心,笑看风云,守得云开见月明。

        与新中国共岁月的外公,童年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渴求知识时遇上文革,工作时又是上山下乡运动,婚后严密的户籍制度使得他与外婆只能鸿雁传书……他的人生,凝聚了太多的苦涩,他在苦难中砥砺,如同蚌壳中的沙砾,无数次磨难之后,终成细腻温润的珍珠。

        当初仍是少年郎的外公,从柳丝飘拂的烟雨江南,千里迢迢奔向“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来到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水一程,山一程,每一程的旅途都意味着离家乡越远,离远方的高山深涧越近,环境愈加恶劣,生活愈加艰苦。外公随身携带的行囊里,变的是衣物,不变的是追随他多年的书籍。

        北疆的生活单调贫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了城市的现代文明,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驶入了时间隧道,穿越到古代,“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不过,这样也好,他的思绪反而能在古今穿梭,丝毫不受时空的限制,使他有了无尽遐想。劳作的空闲时间里,外公拿出他珍藏的书籍,细细品味那些精美绝伦、感人肺腑的诗句,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了典雅之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划破秋日寂寥的天空,似有天鹅在碧霄为他旋舞;“云中谁寄锦书来”,道出绵绵不尽的忧思,有秋风轻轻掠过;“阆苑有书多附鹤”,是无尽的缠绵与无奈……

        外公曾看到林中有条小溪,冬日不见踪影,每到春天,山上的冰雪化成汩汩的春水,小溪便活泼泼地向前,一路上,有云杉树根,有青草滩,有巨石……小溪总是奋力前进,外公似乎听到那淙淙的水声在低低地絮语:“早晚,我早晚会流入大洋。”

        外公常常凝视着潺潺的溪水,耳朵里听溪水的“早晚”之声不绝,他紧靠在树干上,感觉梦魂萦绕的时刻翩然而至。“文学的王国啊!充满着光明、青春、幸福和梦想的王国啊!我见过你——在梦中。”

        生活的艰苦,物资的匮乏,任务的艰巨……困难如同一座座高山矗立在面前,外公却深信人定胜天,于他,挫折并非生活的主旋律,他像那条林中小溪一般,绕过高山,越过断崖,携带着心爱的书籍,奔向梦的远方。

        “十八从军行,八十始得归”,去时是少年郎,归来时已经两鬓星星矣。回到魂牵梦萦的烟雨江南,他感慨万千,他将他平凡又曲折的一生,流淌于笔尖,化为生动的文字,他的人生感悟,常常能见诸于报端。在这将暮未暮的人生,他一生的故事已经定型,但结局尚未来临,他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走进暮色的温柔。

        外公这条溪流,终是到达了他梦中的海洋。

        《双城记》中有句:“这是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个最好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有无数与外公一样的人,他们不畏饥饿贫苦,笑对生活窘迫,如涓涓细流般融汇江河,奔赴海洋,终成国家的栋梁。

        张晓风曾言:“我手植一株自己,在山的岩缝里。”高山断崖又何妨?倘若坚守初心,梦的海洋就在前方。

        他曾历经沧桑,却温暖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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