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陪你过个七夕

(一)

Andy,你还好吗?又是一年七夕喽,你应该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你还在参加“模联”吗?你还是舞会上最耀眼的姑娘吧?你还是那么爱笑吗?你还会玩儿森林冰火人和黄金矿工吗?

我们很久不联系了,嘿,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那个满脸青春痘、皮肤黑黑的,很中二很逗比,但其实内心超级敏感、超级胆小、超级怕孤独,总会讲笑话逗你笑,还陪你打过好多4399上的双人小游戏的学弟吗?十年过去了,现在他长大了。但也许在你眼里,他还是那个幼稚的小破孩儿吧。

谢谢你啊,在那些我一次次努力却一次次失望,质疑自己所有的汗水都是笨拙可笑的无用功的日子里,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放弃努力了。

你的QQ我已经十年没有点开过。多少次在通讯录里找到你的名字,手指抬起又放下,屏幕打开又锁上,心里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放弃。我怕你已经忘记了我,也怕你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你。我希望你一直都是印象里那个留着短发,笑起来特别温柔,听了我的笑话总是会笑得前仰后合的漂亮学姐。

十年了,走了很多的路,见了很多的世界,认识了很多的人,相处过很多的姑娘,来来往往、起起落落,可你的身影,好像一直就在我眼前,仿佛每当我一抬起头,就会像科技楼走廊上的那个七夕之夜一样,看见你低着头望着我笑,弯弯的眼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美。真的很后悔啊,那天我应该把那句话说出来的,如果我说出来的话,现在就不会这么遗憾了吧。

可是人生如果连一件能让自己感到遗憾的事都没有了,不是很没意思吗?

没长大的男生在姑娘面前,要么会脑子一热就轻易地说喜欢你,要么很怂却小心翼翼地把你深深埋进心里。有人说男生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喜欢过某个学姐,因为男生总是害怕别人说他们不够成熟,可偏偏又容易被比他们成熟的女生吸引。虽然最后通常不会有什么结果。

学姐会比他更快长大、更早成熟,然后离他越来越远,最终会在他躲闪着的充斥着羡慕的眼神中和某个学长牵起手。她会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但却又比其他过客特殊一点儿,因为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还能回忆起在自己还没长大的那个年纪心里那份波澜。多年后当再度与她相遇或者是在酒后微醺中忽然想起,他会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并在心里祝福她能一直幸福下去。

(二)

高中前的那个暑假,我第一次见到Andy。后来才知道其实她跟我一个初中,而且对我初一元旦晚会上的脱口秀表演印象深刻——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站上一个足够大的舞台去展示自己。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记得她回忆说:“那就是你吧,我记得,讲得挺好笑的。”后来我经常活跃于舞台,说脱口秀、说相声、做主持,我让很多人笑,不少人夸过我,很多人喜欢我的表演,可再多的赞扬都比不过当初我听到的Andy那句简简单单的评价。Andy就是这样,你很难从她的一句话里感受到明显的情绪变化,可就是觉得她是认真在说。

我中考成绩不错,填志愿前我们市的某所重点高中承诺我,如果报了他们学校,暑假就让我以观察员的身份去参加全国中学生模拟联合国大会。我那时对“模联”兴趣很大,因为自恃有口才,喜欢辩论与演讲,并且对政治问题很关注,换作现在,我只想对那时的我强调“谨言慎行”、“藏器于身”的重要。但在那时由于这个条件,我很愉快地填报了那所高中。

我和带队老师还有几名高中的学长学姐们,也就是正式参赛队员在火车站初见,一见面我就注意到了Andy。那年她高三,并不是很惊艳的那种类型,乖乖的短发贴着面颊,整齐的齐刘海,干净的眼睛,慵懒的眼神,平淡的表情,穿着宽松的外套,塞着耳机,坐在行李箱上随意地望向四周。可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后来才知道,她在学校素来被奉为女神,由于她曾经在一次“模联”中代表摩洛哥,所以又被称为“摩女神”。她站在老师身后两三米的地方,我跟老师打招呼,她闻声只是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两三秒,便又游移开去。

她的同学们叫她名字或者叫她Andy。登车了,我进去的早,刚刚把行李箱放到头上的行李架上,一转身,Andy和另一个学姐站在我身后。另一个学姐开口道:“学弟,要不你让我们俩坐这儿吧,你到后面一排跟那个戴眼镜的学长坐可以吗?”

我犹豫了一下,我并不是不想同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即答应,也许是因为面前站着Andy。

“算了,我跟学弟坐吧,你到后面去好了。”也许是以为我不想换座,Andy偏过头笑着对另一个学姐说道。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她微笑时通常是不露齿的,笑的幅度也不大,可每当她笑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原本慵懒的眼神就会变得温柔起来,那温柔的眼神配上淡淡的笑容显得格外好看。

她试图把箱子举起来放到行李架上,我赶紧帮她。

“谢谢你啦。”这次她是冲我笑的。她摘下书包,在我身边坐下。

最开始,她在我心目中是高冷学姐的人设,可没想到这一趟旅程就让我对这个人设产生了怀疑,随后几天里这个人设更是毁的干干净净。

“你叫什么名字?”没想到她主动找我搭话。

“施翰,学姐你叫?”

她说了她的名字,“你叫我Andy就好啦。”

“哦好的,Andy姐。”

“不要叫Andy姐,多难听啊,就叫Andy。”她扑哧一笑。

“哦哦好,Andy。”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是哪个初中的?”

“六中的。”

“我也是六中的!”她看起来有点兴奋,掏出手机在空间里翻出一张照片,“你看。”

照片上的她穿着六中的校服,头上戴着那种很可爱的动物脑袋造型的帽兜,手上戴着粉红色的猫爪绒毛手套。这学姐初中居然是走可爱风的,我在心底暗暗发笑。

接着我们开始聊起来,聊学校的生活,自己的兴趣爱好,参加“模联”的经历等等。我发现她是个非常善于聊天的人,跟她聊天是件很舒服的事。之前我没想到她其实很爱说话,而且是个出色的话题引导者,她会在一个话题快要结束时自然转入另一个话题,不至于让两个人陷入到无话可聊的尴尬境界。更令我喜欢的是,她同样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擅长倾听是一种美德。她会很认真地听你说话,你说话时她会一直微笑着看着你的眼睛,不时微微点头,适时提出合适的问题,即便是她对你的话题不感兴趣,也不会移开视线,只是左手开始不停卷自己发梢玩儿。

一路上,我们聊了许多,大多是些日常琐事。我本身自带话痨属性,而且素来爱开玩笑,尤其跟女孩子。但在Andy的注视下,看着她浅浅的笑容,闻着她淡淡的发香,我手心里的汗就一直没干过,说话很收敛,一点儿也不敢放肆。学弟在学姐面前自然而然就会被削减掉战斗力。

接下来的几天是正式会程,第一次看到穿上正装的她我就被惊艳到了,让我瞬间变小迷弟的那种。很多女生穿上正装会增添几分干练,可她穿上正装却更显亲和,虽只是简单的白衬衣配黑外套黑西裤,却让她格外出众。

她果然不愧摩女神之名,破冰上就吸引了一众眼球,之后的会程里只要她一站起来发言,原本埋头写字的男代表们就齐刷刷望向她,会中也有不少人偷瞄她,最容易令全场集中注意力的声音往往是她的那声“motion”。而这一切自然是被一直坐在会场后排的本观察员尽数收入眼底。

也许是聊天聊得来,也许是我确实长得挺像个好孩子的,她很喜欢在午休间隙来找我玩儿,拉我一起去吃午饭,吃饭时就坐在我对面,两个人继续聊,我也越来越放得开,开始各种胡说八道。

“模联”会程很紧张,晚上代表们回到酒店后还要接着磋商、查资料、写草案,熬到夜里两三点是常事,“模联”圈有句话叫作:“一入模联深似海,从此早睡是路人。”我作为观察员本来是没什么事的,但老师为了让我有参与感,以便明年作为正式队员参赛,就让我去给学长学姐们打下手,查查资料整理文件什么的。我自然是跟着Andy,于是每天晚上就在她房间里和一群人一起辛苦工作,埋头熬夜。那时的我还太年少,熬夜这种技能包还没有开发出来,于是经常是坐在那儿“钓鱼”,Andy从来不叫我,等到我一觉醒来总是会见到她还戴着眼镜坐在那儿看文件,发现我醒过来,她就抬起头对我微笑一下:“醒啦?”我只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有天会程比较轻松,晚上没事。五湖四海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得放松,当晚各种约,吃饭电影KTV,尤其不少男生趁机邀请看上的妹子一起出去玩。可没想到的是,Andy居然待在房间里。

“没人邀你出去玩?不会吧,这几天我看见好几个学长给你递纸条了。”我好奇地问。

“没意思,太累了不想出去。”她窝在床上抱着电脑,一脸平淡,一副这个世界太纷扰,我只想静静的状态。

“你晚上准备干什么?”她突然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比你们都小,估计也没谁愿意带我出去玩。要不,我们叫上没出去的人一起在房间里玩儿游戏吧,桌游杀之类的。”

“好啊!”她眼睛一亮,一下子坐直身体。

于是晚上我们聚在一起玩游戏,那时手机在中学生群体里还没有那么流行,我们对手机的依赖也远不如现在,聚会时大家更喜欢聊天玩游戏而不是埋头沉浸在手机里,所以那时的我们有着许多现在已经丧失了的乐趣。

不是我自吹,我对于攒局控场带气氛还是很有一套的,那些天大家都很累,很压抑,我各种段子包袱不断往外抖,大家很快就嗨起来,尤其是Andy,几乎我的每一个段子都能让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简直是女神形象碎了一地。

我记得那天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施翰你怎么这么搞笑!哈哈哈……”玩输了游戏要真心话大冒险或者表演才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唱歌。而那时我正迷上健身,为了秀一把,那天我刻意穿了件背心,每把输了就做俯卧撑,现在想想真的是幼稚的可爱,大概那晚在场的很多学长学姐都会这么觉得。可我每次做完Andy都会说一句:“帅啊”或者“厉害厉害”,很诚恳的样子。不得不说那晚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过了这么久我还记忆犹新。

“模联”的惯例是其中有一天晚上举行舞会,从前一天早上开始,我就已经见到各种男生向Andy发出邀请,我连身正装都没有,自觉没趣,总不能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去参加舞会吧。舞会当晚我本打算宅在酒店补觉,但禁不住同寝的兄弟不断撺掇:“你就去看看也行啊,参加‘模联’不参加一下舞会也太可惜了。”

于是我就去了。组委会真贴心,落单的人每人进去时在门口领一个荧光手环,进去了以后可以同色配对。舞会气氛很棒,舞池中央一对对男女随着优美的音乐欣然起舞、谈笑风生。但我却有些不自在,来来回回瞎逛,看着人家成双成对挽着手,我却只能站在吧台旁续杯可乐。

“施翰,你也来啦?”我一转身,Andy居然站在我身后,她没有穿正装,很休闲的打扮。

“你怎么一个人,没人邀请你吗?”我很好奇,明明有那么多人向她发出了邀请。

“我不太想跳舞,只是想过来玩。你呢,有没有哪个学姐邀请了你啊?”她坏笑着问我。

我无奈地抬起了右手,晃了晃我右手腕上的荧光手环。

“哇,跟我的一个颜色唉。”她也抬起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下我愣神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狗血的剧情发生在我身上啦?最近桃花旺起来了不成?

“你会跳舞吗?”

我摇摇头:“不会。”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那我教你,玩儿‘模联’的,总是要学会的,这是必须的社交技能,走。”她仿佛等着我这句话,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向舞池。

“哎哎等等,你不是不想跳舞吗?”

“现在想啦!”

Andy跳的很好,而我却跳的像块木头,不过这倒是把她逗笑了,虽然她本来笑点就奇低。

“要不算了吧?”我当时脸上一定写着一个大大的囧字,Andy一定能感觉到我手心一直冒汗。

“不行。”她故意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你以后会感激我的,现在把你教会了,以后才能在舞会上撩妹子啊,难道你每次都想带着这个手环进舞会啊。”她指了指我的手腕。

“那好吧。”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跳。

“轻点儿握,练过铁砂掌啊你。”

上了大学以后,我曾数次选修国标舞课,后来还加入了国标舞协,我对国标舞的热情让很多人很吃惊,我妈就曾问我,从小就从来没接触过舞蹈,怎么一下子就迷上了?其实原因有很多,首先这的确是一种很有用的社交技能,而且学会了跳舞可以认识好多身材好颜值高的小姐姐,再说跳舞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材。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我心底深处那个一直没长大的小破孩始终期待着有一天能再和你跳次舞,那时,我一定要配得上你的舞技。

DR之夜过去了,“模联”结束。返程的那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们险些误车,老师带着我们一群人在陌生城市的火车站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包,托着行李箱狂奔,最终在汽笛拉响前上了车。

“我要跟施翰坐一块儿。”一上车,Andy气喘吁吁地对另一个学姐说。

“那我坐你左边。”另一个学姐回答道。

我这排是三人座,我靠走廊,另一个学姐靠窗,Andy坐在我们中间。大家真的很累了,上车后都不想说话,我插上耳机听相声。

“你在听歌吗?”Andy问我。

“相声。”

“你喜欢听相声啊,怪不得说话那么逗。”

“从小就喜欢,很奇怪吧,很少有人插着耳机是在听相声的,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的。”

“我也要听。”

我装作无所谓地把一只耳机摘下来递给她,心里其实有点小激动。她戴上耳机,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我开始刷平板。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左肩一沉,同时一股好闻的香味传来,我偏过头,Andy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全身肌肉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心跳一路飙升。从小家教严,十五岁的我确实在男女感情方面还没有任何经验,眼前的一幕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我的目光被她的睡颜牢牢地抓住,她的皮肤光滑白皙,我足足盯着她看了几分钟,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把头转回去,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两个小时以后她醒过来时,我已经全身肌肉酸痛,左臂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快下车时Andy突然提议:“咱俩照张合影吧”,没等我答话就拿起我的平板准备自拍,我赶忙比了一个十分傻冒的动作——把手指比“八”放在下巴底下。那张照片照的真傻,两张脸,一黑一白,都故意做着诡异的表情。

现在这张照片成了我的桌面,也成了她留给我唯一的回忆,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那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早就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果然,她比我成熟多了。

(三)

回校以后我们的联系少了,她高三,紧张地备战高考,我高一,努力地克服着刚进高中的各种不适应。我猜,她应该都快把我这个小学弟忘了吧。

高中时的我们,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多,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要么就是那时的我们还没有能力去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要么就是过于繁重的学业压力使得我们没有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总之,我们越来越喜欢独处,越来越重视私人空间和私人时间。在长辈们看来,我们突然变得不愿与人交流,情绪暴躁,话里带刺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频率越来越高,有人将之称为——“青春期”。但事实上,青春期这回事远比它的表观现象看起来要复杂的多。

那时我总爱周末放假回家前一个人到科技楼走走。科技楼平时没有人,我就一层一层地绕,从最下面一层绕到最上面一层,再绕下来。有时候我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放空散步。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在科技楼绕过几圈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总能感到轻松愉悦,一周沉累积的压力大半消散。

没想到的是,会有人跟我分享这个“私密空间”。

那天我刚刚走进科技楼一楼大厅。

“施翰!”

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去,Andy正站在二楼走廊冲我招手,兴奋的笑容挂在脸上。我心情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走进看才发现,Andy憔悴了很多,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连唇色都有些泛白。嘴唇干枯,淡淡的黑眼圈,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怎么在这儿啊?”我走到她跟前。

“放学了暂时不想回家,随便转转就转到这儿来了。你呢?”她耸耸肩,无所谓一般。

“我经常在这里散步。”我学着她样子,也耸耸肩。

“哦”她故意拖长音,“传闻科技楼藏着校长的小金库,你不会是来找金库的吧?”她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然后绷不住自己笑起来。

我无语,这学姐真是没有一点儿女神该有的样子。

“你看起来很累呀。”我想找点儿话题。

“哎呀高三嘛,没办法。”她哼哼着伸了一个懒腰,倚在栏杆上。

“你为啥喜欢到这儿散步呢?”

我思考了一下,尽量用听起来严肃的语气回答:“思考人生。”

“哎哟喂,好那我没有打扰你思考人生吧?”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思考人生,我非常欢迎。”

她从书包里掏出两根棒棒糖来,递给我一根,自己含了一根。

“好久没吃过阿尔卑斯了,不过我喜欢吃原味的,不喜欢吃草莓的。”我吐槽道。

“嘿嘿我也喜欢吃原味的,但原味的只有一根,所以不给你。”

于是我们俩一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并排倚在栏杆上发呆。

“你不会是失恋了想到这儿来一个人静静吧,是不是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哭出来,没关系的,这种事儿我见多了。”她突然把左手搭在我右肩上,还轻轻拍了拍。

我白了她一眼:“才不是”,我顿了顿,“我没谈过恋爱。”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脸有点发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恋爱经历似乎成为了年轻人的一项光荣履历或者是资格证明之类的东西,恋爱经历的丰富与否甚至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足够优秀的标准,恋爱经历空白成了件很没面子的事。小时候的我们肯定没想到长大后会攀比谁交过的女朋友多,早知道这样,我想我们应该在幼儿园就去专门学习这项技能。

“真是个好孩子啊。”我感觉她笑得意味深长。“你就连一个喜欢的女生都没有吗,那可太糟糕了。”

“有过,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谈恋爱。”

“为啥呢?你们男生不都想让自己喜欢的女生变成自己的女朋友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我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跟女生表白过吗?”她接着问。

“嗯。”我犹豫了一下。

“被拒了?”

“不能算是被拒了。”

“什么意思?”

“嗯……我有过喜欢的女生,我也表白过,但是我的表白只到‘我喜欢你’,至于后面那句‘做我女朋友吧’,我不想说,也不能说,所以这是个陈述句,不是个疑问句,没有问哪有答案。我只想让她知道我的喜欢她,而并不想让她做我女朋友。”

我注意到她在认真听,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总觉得谈恋爱对两个人来说意味着责任,尤其是男生,你要负的起这个责任才有资格谈恋爱,不然就是亵渎了一段感情,‘喜欢’那么美好的感情为什么要把它至于可能于一夕崩溃的险境里呢?现在的我,连自己都尚且管不好,又有什么能力去谈恋爱呢?喜欢的女生放在心里就好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肚子里去了。

我侧过脸,发现Andy正失神地望着地面。过了十几秒钟,Andy重新露出了笑容:“小伙子你想的好多啊,小小年纪脑子里就有这么成熟的想法啊。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你呢,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你谈过恋爱吗?或者说,正在谈?”我决定也八卦她一下。

“没有。”

我有点不信:“不会吧,追你的学长可以排满这层楼了。”

“真没有。”

“那你就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过一个吧,有一年我去外地参会认识了一个男生,我对他很有好感,可惜后来会结束就分开了,之后也没有再联系的机会。我想如果我们是一个学校的话,我可能会选择跟他在一吧。”

我俩开始沉默,我在思考该接着说些什么,又或者也许今天聊到这儿就够了,也许她已经想回家了,只不过顾忌我不好意思开口。

“真的好累啊,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在学校学,回了家还得学,所以我才到这儿来偷会儿闲。”她转过身,把胳膊放在栏杆上,脸埋在胳膊上,像是要睡一会儿。

“压力很大吗?”

“嗯,毕竟高三嘛。”她的声音很低沉。

我脑筋一动:“我有个减压的办法,经常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她蓦地把头抬起来:“好哇。”

“跟我来。”

“你怎么弄到机房钥匙的?”Andy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秘密。”我嘿嘿一笑,拉开电闸,打开一台电脑。

“你要干什么啊,看电影吗?”

“不是,打游戏。”

“打游戏?就咱们学校机房这配置能打什么游戏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

十分钟后,“你带我到这儿来就是打4399吗?你小学生啊,哦不现在小学生都不玩儿这个了好吗。”Andy哭笑不得地望着我。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不骗你。”我自顾自地点开一个。

“好吧好吧,信你一回喽。”

于是我们开始了,4399上的小游戏虽然看起来幼稚,但确实是减压神器。

实际上当我们自以为成熟,听到一些东西会说一句“幼稚!”并从一开始就从主观上认为自己必然不会产生任何兴趣而不愿意尝试时,我们真的极其容易丧失好多拥抱快乐的机会。

一开始,她还兴致不高,玩儿着玩儿着便越来越兴奋。

“哎呀你跳早点啊,看又死了!”

“快快快抓钻石抓钻石,啊你怎么又抓了石头,你属猪的吗!”

“嘿看我蓄的大招,K.O.!”

“快闪快闪,BOSS来了,快用波!”

……

森林冰火人、黄金矿工、拳皇、火影忍者、炎龙传说、大炮攻城战、猫狗大战、奥特曼大战怪兽……到后来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得不不断提醒她小点声儿别把老师招来。

等我们走出机房时,天已经擦黑了。

“谢谢你啊,我现在真的觉得特别轻松。”Andy双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没事儿,我也跟着减压了嘛。”

“我要回家了,天快黑了都。你还要不要继续在这儿思考会儿人生?”有时候我真觉得她挺古灵精怪的。

“不用了,我也要回家了。”

“那一起吧。”

此后我们经常会周末偷偷溜进机房去玩儿那些只有小学生才会玩儿的4399小游戏,一直持续到几个月后她高考结束,离开了学校。

(四)

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最痛苦的事不是拼命努力,而是拼命努力后什么也没有干成。尽管我们都明白“付出不一定有回报”的道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当我们一次次竭尽全力却一次次得到失望的结果时,我们的毅力和信心又还能坚持多久?所以说,能挺过高考的人,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心理足够坚强。

人不是活一个点,人活起伏,正因有起有落,人生才精彩。可是当从顶峰跌进深谷,并且一切向上爬的努力都像是徒劳时,那种内心受到的折磨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有体会。

同样的折磨还来源于比较,人的压力大都不是自己给自己的,而是身边的人给的,我们被教育“有压力才有动力”,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的观念。实际上人的动力并不来自压力,压力向动力的转化率实在低的可怕,压力能给人带来的绝大多数是痛苦是折磨,它对于加快你前进的脚步有百害而无一利。

真正的动力来自于欲望,只有你内心迫切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才会不顾一切地迈开大步,披荆斩棘。

很不幸的是,我就是那个跌落云端的人。我完全跟不上高中的节奏,曾经的我是所有老师的掌中宝,是爸妈在人前吹嘘的骄傲,任何时候我的虚荣心都容易得到满足。可进入高中后,一切都变了,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却原地踏步,泯然众人。那种巨大的落差让我一度陷入接近抑郁的地步,更不幸的是我偏偏又是个喜欢跟同学比较的人,每当我发现自己玩儿命刷题、熬夜、补习之后仍然不如自己身边的某些人时,心中的痛苦进一步加深了,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弹簧都有个弹性限度,超过限度就崩溃了,再也弹不起来。那时的我就处于濒临放弃的边缘,当我看不见希望,眼前是黑暗,心中是迷茫,我从小爱好写作,那段时间我把内心的痛苦诉诸于文字,可惜后来大都散失了。我去科技楼的频率大大增加了,试图逃避这一切。可现在想想,当内心不安宁时,无论到哪里都是风雨飘摇,哪里有什么避风港呢?

年少时的我们囿于经历和经验匮乏与认知能力的不足,不懂得与自己讲和,与生活讲和,于是我们时常感到困惑,时常体验痛苦,青春的疼痛感总是那么刻骨铭心,可那是我们精神上破茧成蝶前必经的过程。幸运的是,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坚持下来了,于是这一切就成为了“亲切的怀念”。

我以为我撑不下来了,如果没有那个七夕之夜,我的高中恐怕早就毁了。

那晚我在科技楼见到Andy时,泪水直接充盈了眼眶,幸好天黑,我又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没让她看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不用再伪装坚强,所有憋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要涌出来。

“你不是都考完了吗,怎么又回学校来了?”

“等你高考完就知道了,快三个月的暑假真的玩儿的好无聊啊。再说快走了,所以回来看看,没想到又碰见了来思考人生的你啊。话说你怎么现在还不回家啊,你们补课不应该放学早些吗?”她蹲下身,抱着双膝,看着我。

“不想回家。”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

“怎么啦?”她靠近我一点,我却转向侧面。

“Andy,你说我要是说不想参加高考了,你会怎么看我?”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说话。

“跟我说说呗。”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挠了挠我的头,这样的动作以前只有我妈做过,直到我都快三十岁了我妈偶尔还会习惯性地这样做,每当她这么做时,我都感到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及,那感觉真的好舒服。

我抬起头,在昏暗的光里看见了她温柔的眼神和美丽的笑容。堆积的情绪向山洪暴发一样汹涌而出,一股脑将所有的心里话都倾吐而出,等我终于停下来时,感觉轻松多了。当心里防线打开,眼泪总是第一个冲出,于是,我很没出息地在她面前哭了。

“小伙子你才高一啊,怎么这么大压力呢?”听完我的话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开口。

“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垃圾。”我忍住抽泣。

她又伸出手挠了挠我的额头,痒痒的还挺舒服的。

“我觉得你很棒啊,干嘛这么说自己。”

“可是我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别人。”

“那就不要跟别人比啊。我希望你一直记住一句话,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儿,不要跟别人比较。”

“不比较怎么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好?”

“跟别人比较的结果往往就是你发现自己哪里都不够好。”

“做横向比较其实是件很没有意义的事,也许老师会告诉你这样你才会有动力,可我觉得那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尤其不适用像你这样心理比较敏感的。横向比较并不能给你带来动力,只会给你带来巨大的压力,老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的人怎么能做好自己的事?别人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找到适合你自己的学习方法和生活方式。”

“我建议多做做纵向比较,也就是多跟自己比,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好,明天的自己比今天的自己好,这才是有意义的呀,这才能给你希望和动力啊。跟别人比,发现别人比你差会让你沾沾自喜止步不前,发现别人比你好会让你缺失信心压力倍增,所以,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空气异常安静,月亮已经扯开天幕现身了。

“这也是我作为学姐的一点个人建议吧。还有……”

“还有什么?”我已经不想哭了。

她站起身,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我也站起来。

“有些话现在说出来可能就说多了,但以后见面机会越来越少,今天就一起说了,算是我的一些人生感悟。其实你之所以那么难受,一部分原因不是你变差了,也不是你的努力没有用,而是因为变贪心了。”

“变贪心了?”

“你还记得咱们经常玩儿的黄金矿工吗?一开始只想着抓大金块,抓大金块都费力气,半分钟才能抓一块儿,但是很好抓,那时我们是觉得值得的。后来呢,有了钻石,一两秒就可以抓起来,而且还比大金块值钱,可是太小不好抓。尽管如此,当有了钻石以后我们就不会想抓大金块了,只想着出最小的力赚最大的便宜,即便很多时候抓钻石会抓空,很多时候都是做无用功,即便经常容易碰到炸药,我们还是选择抓钻石,再也不会去抓大金块了。”

“其实人生也是一样,你付出的是同样的努力,只是想要的东西变了。钻石比大金块有诱惑力的多,但抓起来也难的多,可既然你选择了抓钻石,就得能接受最终抓空的结局。”

“还有一点,就是问号袋的出现,它就好像我们人生中各种未知的机遇与挑战,生活的魅力就在于未知,而危险也往往来源于未知。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你有时甚至会放弃抓钻石而去抓它,因为钻石的价值是恒定的,而问号袋里却有可能出现比钻石更值钱的东西。”

“这一切,就是因为,我们越来越贪心了。可贪心并不是什么坏事呀,贪心说明至少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人贪心才会进步,才会不断向前进。可是聪明的人会自我调节,他们能视情况在大金块、钻石和问号袋里做出正确的取舍,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及愿意为它付出多少,不会因为得不到而过于伤心,也不会因为得到了而得意忘形,不会纵容自己但也不会过分苛责自己。我希望你也能做一个聪明的人。”

“还有就是,不要太追求完美,对自己宽容些。你每次玩儿森林冰火人的时候,为了追求每关能评为绿宝石,一旦时间长一点儿你就说‘自杀算了,这关重来吧’,可人生哪有那么多重来?你必须学会接受不完美甚至非常不完美的结果。”

她缓了会儿接着说:“其实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不要怀疑自己,不要否定自己。你会慢慢长大,慢慢成熟。而这一切都会成为回忆的。小伙子,你可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哦。”

我呆呆地望着昏暗中她的脸颊,想象着此时她的表情。尽管消化这些需要时间,但她的话令我仿佛已经在四周一片漆黑之中寻到了一缕闪烁的亮光。

“走走吗?”Andy提议道。

“好啊。”我揩干脸上的泪水。

她转过身,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往前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这样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过身,走到我身旁与我并肩同行。

“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这实在是个好问题。似乎从幼儿园之后,多少年没有人认真问过我们这些问题了,而我们从幼儿园以后,似乎也再没有认真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喜欢吃饭,喜欢睡觉,难道吃饭睡觉不重要吗?谁都知道这是顶重要的事,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如果你认真地说出这样的答案,怕是要被人笑话吧。我喜欢学习,喜欢写作业?如果你相信这是真话,那我没意见。所以,看吧,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要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么正在做的事跟喜欢的事没有半毛钱关系。

以前有人认为最悲哀的事是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可现在这个时代,最悲哀的事是连想都没想过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连想想自己喜欢的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

这让我想起,圈里的猪,厩里的马和鱼缸里的鱼。

“我想是写作吧。”我想了半天,最终觉得这是一个令我自己信服的答案。

“很好啊。”

“可想靠写作为生太难了,也许我以后还是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吧,也许会去当个医生什么的。我太胆小了,不敢为了自己喜欢的事孤注一掷。”

“寻求稳定不是胆小,而是负责。但我仍旧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放弃写作,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你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们停下来,相对而立。

“谢谢你,学姐。”这是我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唯一一次叫她学姐,这也是我那时唯一能对她说的话。

“你能想明白就好,好啦别不开心了,来这个给你,”她取下背后的书包打开,“同学录,你可是我给的唯一一个我们年级之外的人哦。”

我拿着那份同学录,低下头。

“愣着干什么,快写啊。”

“在这儿写吗?黑灯瞎火的,看不见啊。”我推脱道。

“我给你打光。”说完她打开了手机电筒。

我很快地填完了前面的部分,最后一部分是“最想对我说的话”,我久久停在那儿,无法下笔。

“怎么,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借着光我能看到她白皙的面颊,温柔的眼眸和美丽的笑容,一如初见时那样。

“我,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有些话该说的时候不说,错过了时机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说喽。”

我的心跳的很快,急得后背开始生汗,心中犹豫着。人会面临两件难事,一是确定一种感情是否真的存在以及到底是什么感情,二是表达出来。

“哈哈我逗你的,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回头QQ上发我吧。可不许三言两语的敷衍我。”

“对了,今天是七夕节吧?”

“嗯,是啊。”

今年的七夕节你在我身边,可我们却不能一起过,也许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们都会有共度七夕的人,到了那样的七夕之夜,我们是否又会记得今天身旁的彼此呢?

不久,我们就分别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答应了写给她的话也再也没有机会给她。

(五)

学姐,我知道的,你一直只是把我当个单纯幼稚、没什么坏心思、不需要提防的小学弟而已,而且这个小学弟很有意思、很好玩,并且他信任你,他需要你,当他遇到麻烦的时候愿意求助于你,你看出了他活泼开朗外表下那颗敏感脆弱的心。也许你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挺好的。其实我也是啊,我也觉得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是件很幸福的事,也许,我不该贪心的。

可是,我还是贪心了。

你知道吗,后来我报了一所军校,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快长大,更快成熟,证明自己足够坚强并且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变得更加坚强,我记得你说的:“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我也一直在写作,从未放弃。

我已经很久不玩儿“模联”了,一来是现在观念不同,兴趣淡了,二是我期待却又害怕会在某次会上见到你,到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我知道你在北京,但我一直不敢去北京,因为我怕我一去北京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找你,可我又该以什么理由去找你呢?

其实想对你说的话我想过很多,如果不是“谢谢你”,那就只能是“我喜欢你”。

犹豫再三,我在对话框里写下了一句话,那是我在那个七夕之夜最想对你说的话:

“我想陪你过个七夕。”

但最后,我没有按发送键,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掉。

十年了,多少句我想对你说的话只剩下这么一句还藏在心里。

后来你很少用QQ了,于是我想通过空间动态了解你的近况也做不到了。有一年我偶然看到了你的一条动态,那是一张精致的照片,照片上是你和一个男生相拥在一起的侧影。你把脸贴在他的肩头,我看不见你们的表情,但能从画面上感受到你们的幸福。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的那一刻,我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持续了好久。我真的很开心。

快写完了,本来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十年过去,再多的往事也只能拿来回忆,再多的遗憾也只能唏嘘,再多的波澜都已经平静,再多的故事也成了曾经。

但还是想见你。

(六)

二零二零年一月十九号,我从上海出发去外地,先乘地铁去往登机口。在地铁上居然遇到了一位我的书迷,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估计是个大学生。那姑娘很激动,当着那么多人面找我要签名,一口一个“施老师”搞得我有点害羞,本来没多大名气,这姑娘真是抬举我。那姑娘的同伴是一位打扮成熟些的女人,带着口罩站在她旁边,令我奇怪的是她全程一直盯着我看,让我怪不自在的,难不成也是我的书迷?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可我总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那种气质,似乎在哪儿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神中带着笑意。

我在她们之前下车,我已经出了车门,那姑娘冲我喊:“施老师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开签售会呀?我一直盼着呢!”

我回头问道:“你是北京人啊?”

“是啊!”车门迅速地合上了。我看到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仍旧注视着我。

地铁缓缓开动,我突然感觉心脏好像漏了一拍,一种说不出来的、没来由的失落感笼罩全身。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打开,是三条QQ信息,来自Andy:

“刚才那是你吧,你变化好大啊,差点没认出来。”

“你应该没认出我吧。”

“你长大了哦,再见,施翰。”

我猛地抬头望向地铁的方向,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施翰

二零年三月十三日于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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