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总共搬了四次家。在大牧就搬了三次,后来才搬到了塬上。我的老家大牧是一个千沟万壑的地方,我们最初的家是在大牧地势最低的地方,也就是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院子里有两间房,两间是土砌的窑,上房跟厨房是窑,所以我们叫上窑、厨窑,西房跟东面的小房间是后来才修的,那时候家里条件好了一点,所以由土窑变成了有椽瓦的房子。

东面的小房间是三爸三妈的卧室,我的记忆中那个房间的炕总是塌的,我记得妈妈说那是炕面太薄的缘故。对西房的印象就是奶奶在炕上孵小鸡,进门就看到奶奶低着头在摆弄那些小鸡,有些还在蛋壳里面,有些刚出壳的唧唧啾啾的叫着,在炕上踱来踱去。脑海中还浮现出一个画面就是,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通过窗户折射进来,空气中悬浮的细小颗粒物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晰透亮,仿佛一个个跳跃的生命,我们几个拿着衣服拍打阳光,嘴里喊着“打阳坡、打阳坡......”小孩子总是玩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现在想起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它的意义何在,但当时的我们确实玩的不亦乐乎。

院子的前面有一个跟院子一样宽的土台阶,上面长着三棵老榆树,都是主干不高却很粗,枝头长得很茂密,我们很容易就爬到树上去。那时候我、哥哥、堂哥、堂弟、堂妹我们五个人经常一起玩,妹妹因为比我们几个小好几岁,我们几个有点嫌弃她小,偶尔偷偷去玩不带她,她就气急败坏的去找三爸三妈去告状,因此我们更不理她。上窑与厨窑之间有一个空隙,我们经常钻过那里去玩耍,隔壁是一个堂叔家的旧庄,那时他们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那个没有人的空庄子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在那里和泥巴看蚂蚁搬家。旧庄的后面是一座山,当时为了修房子挖走了一部分土,所以那里变成了一面很陡的墙,靠着山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洞,应该是他们当时挖了装东西用的,我们经常在那里面捉迷藏,因为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要藏进去不出声其他人基本找不到,所以找的人也不会用眼睛去找,进去抓起里面的土就开始扬,藏在里面的人呛得待不住自然就跑出来了。

从堂叔家旧庄的墙上爬上我们家的厨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们喜欢在厨窑上挖辣辣吃,仿佛那里的辣辣比别处的香似的。我们几个最喜欢干的就是排成一排在厨窑上溜坡坡,但这万万是不能给家里人看到的,看到准要挨骂的。

我们家西面有一座小山,我记得它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我现在不大记得了。关于哪些地方名字的由来这些琐碎的有趣的事情基本都是奶奶告诉我们的。我们在那座小山上挖了一个窑洞,里面放了磨盘,我们管它叫做磨窑。磨窑里面夏天是最舒服的,清清凉凉的,后面有一个驴槽,其实我没有见过驴在那里吃草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干嘛的,就记得里面似乎扔着些驴套磨用的工具。推磨的事基本都是奶奶做的,给驴套磨之前要把它的眼睛蒙上,奶奶说看见走一样的路它就不走了。磨窑顶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打的洞,经常有麻雀在那里做窝孵小鸟,掏鸟窝大概是那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了,而现在是万万不敢也不想的。小山的背面是一个小园子,奶奶经常在里面种点白菜胡萝卜之类的蔬菜,而那土地贫瘠又干瘪,从来没有丰收过。园子里面有两颗杏树,一颗在中间,从我记事起,不记得它有结过杏子,自然也不知道它结的杏子什么味道。还有一棵长在园子边上,那棵树看起来很不起眼,像个干瘪的老太太,瘦弱而苍老,它结的杏子虽然小小的但是味道很好吃,而且它的杏子是由里而外熟的,我们都叫它里黄杏。它虽然长得不高,但是分很多叉,我们五个人中至少有四个人可以同时坐在它上面荡漾着脚丫子摘杏子吃,即使是在骄阳似火的午后也不觉得炎热。

园子的旁边是一条长长的水渠,直通到川里的碱沟,但它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有水。有一次看到冯骥才的《捅马蜂窝》,觉得作者描写的画面跟我小时候的经历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被妹妹锁到了门外面被马蜂蜇了而我被哥哥锁到门外面被马蜂蜇了。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由于忙了一早上的人们都在午睡,整个村庄安静的出奇,虽然有阳光,但是感觉不到热,似乎微风里都带着静谧的味道,倒显得树林湾里不停鸣叫的夏蝉更加聒噪了。那时候觉得睡午觉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于是我和哥哥偷偷从炕上爬下来,一人手里拿着半截树枝在水渠里游荡。至于是谁先发现那窝马蜂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两个研究了半天怎么去捅它,考虑到手里的武器太短了,捅完来不及跑就会被蜂蛰,经过商量之后我俩决定回家去拿爷爷的拐杖。于是我俩一路飞奔回到家里,蹑手蹑脚的跑到上窑门背后拿拐杖。爷爷是个很仔细的人,他的东西永远放的整整齐齐的,门后一共放着四五根拐杖,我俩挑了一个前面包着铁皮的,因为觉得它够结实。拿了拐杖之后我俩又回到马蜂窝那里。

我明明记得在哥哥捅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跑的准备,但是当一窝蜂朝着我飞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在我前面了,拐杖扔在蜂窝那里,是后来才去捡的。人害怕的时候,骨头是酥的,跑不动,我看着哥哥离我越来越远,心里更是紧张不已。所幸大部分的马蜂在追了我一段时间后就原路返回了,但是其中有一只对我紧追不舍,仿佛它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责任要向我报仇雪恨,因为我毁了它们的家,那架势视死如归。眼看着哥哥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我只能拼命往前跑,想着只要跑到家里关上门就没事了。然而我还没跑到家门口就被蜂在脖子上蛰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刺痛,也来不及看,便哭着往家跑去。等我到家的时候哥哥已经躲在了西房里面,门关的紧紧的,听到我的哭声他打开门贱兮兮的对着我笑。中间一些事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傍晚的时候被蛰的地方肿的厉害,我疼得哇哇直哭,奶奶跟妈妈拉着我在驴圈里抹驴尿,据说尿液是碱性的,可以中和蜂毒。夕阳下,哥哥站在驴圈门口带着歉意的对我笑,我是个很小肚鸡肠的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理过他,无论他怎么百般讨好。现在想来真真好笑,他又不能扛着我跑,难难道要等着被蜂蛰吗?只是很多事情是过后才想明白的。

童年与家是所有情感的归宿,以此来慰藉在生活方面的无力。如今我们各奔东西,四海为家,我深知故乡逝者如彼,于是故乡就成了无限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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