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沧桑

    先生的脚，跟骨粉碎性骨折，开刀住院。同病房有一个婆婆，六十来岁，躺在门口。特别爱说话。伺候她的是她唯一的女儿，拄个拐，一颠一颠地走路。整日默不作声。我们同屋的三床病人都聊天时，还有婆婆的亲人来看望时，她话也不多。一块吃住了几日，也不见她怎么开口打招呼。不觉地对这一对母女产生了兴趣。

    婆婆是出车祸住进来的。出事车主交了4000块住院费之后，谎说家里有事，再也不露面了。打电话，肇事者也不接了，留婆婆在医院里。不过，还好，婆婆是个很乐观豁达的人。婆婆说：“我有退休金，我有医保，我不讹她，谁都不容易。她把我的病看好就行。我一分多余的钱都不要她的。”婆婆六十多岁的年龄被卡车撞了一下，撞断了两根肋骨，还有一条腿。躺在床上，一下都不能动。连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决，但婆婆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和我们一起讨论美国疫情，讨论国家，讨论病房内外的事情，很达观的样子。

      相处了五六天，通过婆婆的自述还有来探望的亲朋的只言片语，我大体上也了解了婆婆的一生。

    婆婆家兄弟姐妹八个，六个姐妹，两个兄弟。而且家在城里。通过婆婆的家人就可以看到，来探望的姊妹兄弟都是侃侃而谈，不疾不徐，稳健的谈吐。婆婆是家里的老大，所以在上山下乡时来到了乡下，最终留在了所下乡的地方，镇上的啤酒厂工作。也找了一个还可以的丈夫。丈夫没多大的本事，老实巴交，话不多，不大会关心人。城里出身的婆婆，有些对丈夫不满。但好在丈夫没啥不良嗜好，也从不打老婆，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虽然丈夫不关心她和家，家里家外，工作带娃都是婆婆一个人。婆婆本就是一个有见识有主意的坚强女人，日子在她的经营下，在那个年代，双职工的家庭生活过得还是小康有余的。一双儿女，幸福的日子也就流水般过去了。

    可谁也想不到，小儿子在五六岁时，一个人在啤酒厂后面的坑沿边玩，怎么就掉到坑里淹死了。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呀。夫妻间由于儿子的去世，本就凑合的冷淡关系更加陌生了。坚强的婆婆每天早出晚归，用心带好唯一的姑娘。用心过好每一天的生活。可是生活就是如此，祸不单行。没过两年，女儿竟然患上了骨癌。在当时，三十多年前，这几乎是不治之症。许多人都劝婆婆放弃，让婆婆再生个。但倔强的婆婆坚持给孩子看病。再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完，四处借债，甚至是拾废品也要给孩子看病时，终于她和丈夫也走到了婚姻的尽头。用婆婆自己的话说：“他不打你，不骂你。但什么都不管，就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一样。我要你干啥？还不如我一个人过。”婆婆用她的不服输，用她的虔诚终于保住了女儿的命，但女儿的一条腿也成了畸形。

    三十多年了，婆婆一个人用微薄的工资一个人把女儿养大，又给女儿找了一个不错的婚姻，女儿也有了两个喜欢人的外孙。婆婆一个人把这也多年的老本都给了女儿的这个家。兄弟姐妹家的老老少少都很敬重关心这个坚强的大姐。婆婆总算是苦尽甘来，可以安享晚年了。

    可谁曾想，生活里怎么就有那么多意外呢？那天中午，她去看望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老母亲人老了，有些糊涂了，骂了她几句。心里不舒服的婆婆为了不让老母亲生气，本来要在家里吃饭的她执意要走，结果就被人撞了。

    生活给了婆婆太多的沧桑，太多的磨砺。好在婆婆并没有被生活打倒，婆婆说“意外，谁都不想呀。咱只有好好养着。赶紧好起来。”婆婆爱干净，躺在床上坚持洗脸刷牙，每天都让闺女给自己擦擦，说自己最见不得脏。上手术之前，让女儿给自己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梳梳头。说“手术了之后就可以动了。身体就好了。人，都是要经历一遭的。”

    人都是要经历一遭的。可是，婆婆的这一遭经历，够别人好几遭了。希望沧桑历尽，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