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荚

天边，出现一抹红，慢慢地，那红翻江倒海般地泛滥开来。乌云成了一座座孤岛，任那红摔碎在孤岛上，血色浪花飞溅。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一片死寂。

村外添了很多新坟，很少有人哭泣。麻木的人们，没有了力气。

天像开了口子，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河水涨了起来，河对岸的大豆已经结了荚，虽然很嫩，可是它已经吸引了无数饥饿人群的目光，他们瘦削蜡黄的脸上了无生气，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等不急了。

天黑了，像一块巨大的黑幕。星星很多，很亮，像满天飞溅的泪，人间的眼泪，都跑到了天上么？

小河在静静地流淌，岸边出现了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们走近了，一个男孩，偏大，一个女孩，稍小，大概十岁左右光景。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步履蹒跚。河边的草很深，沒了膝盖。男孩穿着对襟的小褂，短裤，打满了补丁，女孩短短的头发，乱糟糟的，挎着一个很破的篮子。

男孩从河边发现了一块闸板，也或者是棺材板，被大水冲了出来。他对女孩说：

妹妹，你蹲在上面，我推你过去。

女孩有点儿害怕。因为河水很深，很急。她说：

哥，我不敢。

男孩说：别怕，妹妹，有我呢。

男孩下了水，把木板推到岸边，女孩小心翼翼地蹲了上去。

男孩一边凫水，一边安慰妹妹：

一会儿，咱们摘了豆子，吃饱了，不饿了，也就不怕了。

妹妹不吱声，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地瑟瑟发抖。

河边一片黑暗，寂静地没有一丝生气，轻轻地划水声大得好像在天际回响。

男孩女孩是一个村子的。他们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的了，实在是饿呀，不得已，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出来偷生产队的豆荚。

好不容易上了河对岸。浑身湿漉漉的钻进了大豆地里，坚硬的豆荚刺破了手掌，扎烂了双脚，可是他们忘记了所有，风吹来，轻抚在他们的身上，似是母亲温柔的手。

他们虽是孩子，可是好久没有快乐了。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和饥饿促使他们向往山上的一棵树，田野的一棵草，林间的一朵花，它们不用吃饭，有土，有水，有阳光就够了，可是他们不行。那花儿不用穿衣服，那么的漂亮，好像整日都在美美地笑。

他们远离了人群，扑进了大自然的怀抱，有吃的，很甜，有星星看着他们，有清风安慰他们，脚底下的土地是那么的坚实，天上的穹苍是那么的浩瀚……在天地的怀抱里，他们似乎得到了安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铺满了云，晚归的月亮在云层里穿行，不时投下匆匆的一撇，风越发地大了。

该回去了，家里还有父亲，母亲，妹妹，他们都在等着他们，等着这救命的回去。

他们挎着满满一篮子豆荚回来了。半道上，传来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