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传说

这是多年以来的祭奠。

如果非要置身于大海之中，影子会变成一条鱼，尾巴露出海面，在空气中四处乱窜。

这些年来她只听懂一个频率，在马里亚纳海沟里低声呢喃。她的身体已经染成蓝色，但她始终不知道为什么海水是蓝的。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走上海岸，脚上带着潮湿的海草。她看见自己影子从海平面上蒸发。

她在海岸线的尽头遇见他，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他告诉她，他在陆地上生活，从不相信海的传说。

她说，她也曾在陆地上生活，只不过有一天，她发现她只能在海里呼吸。

早晨七点，那里会浮出一座海市蜃楼。他指着大海远处，他说，他要到那一座城去，或许在那个地方可以找到她。

她说，她曾听见那座城传来莫扎特的C大调长笛与竖琴协奏曲。

那里一定也举办过婚礼。

她看见他脸上罕见的笑容。但自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一座城。

他说他会一直等着，等那一座城出现。

她看见了他眼窝里干裂的眼珠子，一阵风吹来，他身上的鳞片在掉落，笑容的弧度像赤道。

如果大海有温度，他说，他会把她埋葬在大海。

她说，她还记得那个把她埋葬的人，记得他身上的温度，和海是一样的。

海是什么温度？

就像沙漠，只不过玫瑰在那里可以生长。

她在海里遇见一只蓝鲸。在蓝鲸的眼睛里，她看见了他的影子，从此爱上这一只蓝鲸。有一天，蓝鲸搁浅了。从此她每天依靠着一个巨大的礁石，听着蓝鲸的心跳。后来，这段频率一直留在她身体里。

他早就忘了他把她埋葬在什么地方，他只听说过，那一座城传来她的声音。

只有在海浪停止的时候，那一座城才会出现。她说。可地球每一秒都在旋转。

一片没有海浪的海究竟长什么样？

他走向海的方向，海水渗入皮肤的沟渠里。她听见他巨响的惨叫声，后来呻吟声慢慢变成笑声，空气中的分子都在剧烈的震动。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悲伤。

那一座城曾经出现过。她说。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能变成鱼的影子。

很多年以后，海上一直漂着一个白色影子，远看像一艘纸帆船。

这是多年以来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