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在喜马拉雅上听完了路遥的自传式作品《早晨从中午开始》,太多的感动!
路遥在这篇五万字的作品中谈到创作《平凡的世界》时许多往事,我也从中了解到这部史诗般的作品得来如此不易。
之所以取名《早晨从中午开始》,是因为路遥当时太投入地夜间创作,往往是凌晨两三点甚至天快亮时才入睡,醒来时往往已是中午。
《平凡的世界》这部作品,路遥从构思到1988第三部创作完稿,耗尽十年心血。
动笔以前,他耗时三年,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查阅了1975年以来重要的报刊杂志,了解发生过的大事。他在文中说,当时翻阅报刊杂志,手指磨得出血,疼痛难忍,只好用手掌翻页。
他注意观察了解各方面的信息,自然界的花开花落、动物的习性、农业、工业、商业、科技、教育、矿山与矿工生活等,为写作准备素材,还列了一个书单,制定了近百部作品的阅读计划,最后完成了十之八九。
当时他正处于《人生》出版并拍成电影后名气最高的时期,记者前来采访,亲戚朋友甚至素不相识的人纷纷来找,要求他帮忙解决各种问题,各方面的打扰不断。为了静心写作,他带上简单的生活用品、两箱子书籍资料、十几条烟和两罐咖啡,独自一人来到陕西铜川矿务局下属的陈家山煤矿,住进矿部医院一个简陋的房间,开始了艰难的创作。
这一切,是他的弟弟王天乐建议与帮助安排的。他的弟弟王天乐,正是《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原型。有理想有抱负,渴求知识,自强不息。他有着贫困中求学,毕业后回乡务农,当过民办教师,进城揽工,做过煤矿工人等类似的经历。
路遥曾记得,有一次在揽工的地方找到弟弟时,看到弟弟身上的斑斑伤痕,他忍不住流下眼泪。弟弟后来在煤矿工作,他为了路遥的写作阻挡了许多干扰,生活中也一直帮助他解决各种问题。
在煤矿创作期间,路遥忍受着生活的种种困难和精神上的寂寞,以及对年幼女儿的无尽思念,每天按写作计划往前推行。创作过程中,生活极不规律,早饭不吃,午饭是馒头、汤和咸菜,晚饭吃点面条,创作到深夜,吃一个冷馒头,唯一的伙伴是一只经常“光顾”房间的老鼠。
他最初的愿望,是超过前一部作品——13万字的中篇小说《人生》,因为有人说《人生》已达到他的写作高峰,他不可能再拿出超越《人生》的作品。
后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完成时,远远超过这个计划。正如他所说的:“人不仅要战胜失败,而且还要超越胜利!”他对《平凡的世界》这部巨著的构思是:三部,六卷,一百万字,四十岁以前完成!
但第一部完成后,出版却并不顺利,投稿屡屡被退回。曾出版过他的作品《惊心动魄的一幕》的《当代》杂志,和出版过《人生》的《收获》杂志,也拒绝发行这部作品。在给最后两家杂志投稿时,路遥甚至沮丧地说,如果书稿仍不采用,不用退回,直接烧掉罢了。
值得庆幸的是,历经艰难,1986年6月,经广州《花城》杂志社副主编谢望新的努力,终于发表在《花城》杂志上。同年12月,拿到这部作品手稿的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编辑李今遇坚持不懈,艰难斡旋,《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以精装和平装两种版本出版,当时取名为《普通人的道路》。
然而出版后,这部作品在文学界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1987年1月,《花城》和《小说评论》共同努力,在北京召开的一次作品研讨会。
座谈会上,这部作品受到尖锐的批评,被一些评论家认为冗长、沉闷,跟不上时代潮流,有人甚至说:“很难想象这样的作品竟然出自《人生》的作者!”仅有两位老评论家明确表示肯定和支持。
路遥满腔热情、耗尽心血创作出来的作品受到如此冷遇,情绪上受到沉重打击,很沮丧但并没有气馁。他静下心来,开始第二部的创作。
写作之路依然艰难,路遥重新开始那种每天写作到深夜甚至凌晨才入睡的生活,他的身体在写第一部时,已开始出现不适,在第二部写作过程中,更加严重了,有时坐不起来,半躺着写,但他依然坚持着。作品写完时,路遥病倒吐血。
然而,第二部完稿后,出版依然困难重重,无人问津。1987年7月,路遥将作品寄给发行过第一部的《花城》时,杂志社内部意见分歧很大,副主编谢望新只好放弃。最终,第二部作品在影响不大的山西省一家杂志《黄河》上发表。
幸运的是,有一次在北京的电车上,路遥偶遇一位认识的朋友——中央广播电台的编辑叶咏梅,叶咏梅看了稿子后,认为很好,值得宣传推广,就着手改编成广播剧。
从1988年3月27日起,中央广播电台开始连续播出《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和第二部,立即引起社会各界极大关注。第二部作品经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发行量很大,大众普遍好评,这部作品才逐渐得到文学界正视与肯定。
第一二部的创作,路遥耗尽心血,极度劳累与生活的不规律导致他大病一场,挣扎在死亡线上。幸而后来得到一位著名老中医张鹏举先生的精心治疗,病情有所缓解。那时他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停止创作,静养一年,让身体完全康复; 二是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创作,完成第三部,给这部作品画上圆满的句号。
医生告诉他不能再劳累,一定要停止工作慢慢调养。然而路遥选择第二种,他对自己的生命已经置之度外,只担心完不成作品、留下像他的前辈和导师 ----《创业史》的作家柳青一样的遗憾。
于是,他不顾病体,以惊人的毅力,开始第三部的创作。当时,作品的第一和第二部已经在广播电台连续播出,人们不知道第三部尚在他手中未完稿。如果不能按时完成送去电台续播的话,他认为将是整个国家的一个笑话。
第三部是在陕西甘泉县招待所修订完稿的,那里也是他的前一部作品《人生》的创作地,当年他是用22天时间完成《人生》13万字的创作,并获得巨大成功,他希望在这里能完成最后的心愿。
又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创作过程。他甚至节假日都无法回去照看深爱的女儿,为此他一次次看着女儿的照片泪流满面。
1988年5月25日,第三部终于完稿, 路遥按照自己的理解,给作品中的一个个人物安排不同的命运,也给了整个故事最终的结局。那一刻,他泪流满面,把手中的笔奋力掷向窗外,没有人能体会到他此时复杂的心情!
这部巨著,路遥准备三年,创作花费六年多时间,呕心沥血写出来,期间的辛苦与压力甚至精神上的崩溃,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好在作品终于按时完成,赶上了中央广播电台6月1号即将开始的第三部续播。《平凡的世界》三部自1988年3月27日开播,到8月2日结束,历时四个多月,引起广泛关注和好评,读者来信上万。
1989年,第三部顺利出书。1991年,《平凡的世界》获茅盾文学奖。
时隔二十多年,这部书如今依然深受读者喜爱,至今读起来令人荡气回肠,被誉为“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激励千万青年的不朽经典”。
这部作品也耗尽了路遥的体力,他后来病情严重,又一次住进医院。在病榻上,他坚持完成了这部五万字的自传式作品《早晨从中午开始》。
1992年11月17日,路遥因肝硬化腹水医治无效,在西京医院去世,年仅4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