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滿》

這本小說似乎充滿了爭議。打開豆瓣短評,清一色負面聲音。

“語言不通順。看的太難受了。退錢。”

“恕我不動欣賞,很多句子讀著像是病句。”

“雜碎的句子和滿頁的逗號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今年目前為止閱讀感受最為糟糕的書出現了。”

“好失望,都是堆砌的文字,沒實質思想。”

“這語言可有點糟糕。”很顯然,淡豹的文字並沒有滿足到這些讀者的閱讀期待,他們像是被欺騙了感情似得,將怒火用一條條短評宣洩出來,矛頭直指文本語言的執拗、瑣碎、淩亂、不通俗……然而,如果這部作品本身有什麽令人稱奇之處的話,恰恰是語言。

有人說“我看過的很多中國現代女作家的短篇小說也沒有這樣的觀感”,就有人反駁說“她在文學上的野心在於試圖推翻中國小說所固有的戲劇化和傳奇化特質……”我也傾向於第二種,她試圖打破的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寫作範式,探尋書寫的另一種可能性,它的陳述是瑣碎的,淩亂的,像思維一樣跳躍,舉重若輕,充滿不確定性。她探討社會變遷帶來的陣痛。兩性關係,傳統與現代,文化隔閡,社會階層……

在<女兒>中,面對岌岌可危的親密關係,以男性的視角重新複盤女友同居日常,挖掘那些“不能直接看到的,藏在某些更深地方的損傷。”這裡的“女友”不僅僅代表了“女性”,某種程度上也是享樂的、個人主義的、虛榮的代名詞。看似是在指責“女性”,其實是在批判“男性”,以男性為代表的專制的、虛無的、自大的、宏大論述社會形態。諷刺的是,作者在文中寫,“歷史總是相似的,這是男人對歷史的總結,而作為歷史的主宰者與撰寫人,男人決定讓眼中的世界與昨日的世界相同。”所以,他忽視女性的力量和成長,理所當然的自以為是。這種敘述讓讀者在擁有了上全新的視角,冷眼旁觀地審視二人的關係。此外,作者安排繼續讓男性書寫這個故事(歷史),本身就是一種雙重批判。這也讓我想到,淡豹語言的另一個特色是解構,層層剖析,像寫論文一樣推翻,舉例,論證,解構,重組。讀小說就像思辨的過程。

不過也許是個人經驗使然,作者對精英階級的刻畫太過深刻,以至9個故事中至少8個難免帶有濃郁的知識分子的氣息,這也讓一些讀者覺得她的文字傲慢做作。儘管作者本人在後記中指認,“她要寫的是9個不同際遇,俱各不同的故事,社會階層爬上翻下的故事。”但在我看來,除了<過火>這章,是完全用了底層的視角,描述一種文化上的隔閡,像劉姥姥闖入大觀園那樣,刻畫一個小鎮底層人民走進現代都市,在兩代人以及傳統價值與現代社會恍然無措之外,其他幾篇的情節都很容易被她那強烈的語言風格所代入,顯示出一種同質化——太多中產、中年危機,出軌,養育,北京紐約,藝術數學,大學教授,高升莫測的心路歷程,精緻的虛無感,他們所掉入的文化夾層,面臨的困惑,並不能被更多人所理解。這種內容上的同質化還影響在,很多時候打開文章,會忘記自己究竟到底讀到了哪一章?——他們太過相似了。同一種困境,同一種飯吃太飽的困境:“從小康墜入困頓。”

9個故事里我最喜歡的是<你還記得在上州給我變魔術嗎?>,兩個惺惺相惜的舊情侶之間的對話。儘管還是繼承之前的語言方式,但瑣碎之中又顯得特別的真誠。一個人留在紐約,一個人在北京,對話中還原兩種意識形態下各自思維的變化,讓兩人原本在靈魂深處有所共鳴之人漸行漸遠,結尾回到一切開始之初,回到記憶中最美的一刻,回望此時卻是物是人非,分崩離析,變化就是這樣發生的,在無聲無息之中,平靜海面下的暗流湧動,而關係中,最意難平的便是無人可以苛責。

總體來說,是瑕不掩瑜的一部好作品。文字的風格細密,纏繞,讀起來有一種直抵深處的拷問,令人愉悅,有收穫。不想引戰,但的確作品也是在尋找與之匹配的讀者的。沒有細讀,一氣呵成的讀後感。僅代表個人觀點,只想為作者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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