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豸
在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只是短暂的相遇,甚至是擦肩而过,回眸一笑,却给你留下了终身难以忘怀的记忆。
一、
我十七岁那年暑假的一个上午,舅舅突然来家里,让我跟他去岭东那边买猪崽子。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舅舅催着出了村子,直奔岭东而去。
记得当时,我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橡皮圈。这个橡皮圈是同学送我的,说是从当地驻军部队淘弄来的,直径有碗口那么粗,弹性很好,听说是炮弹壳上的东西。我上学时经常用来绑饭盒用。
一路上,我把橡皮圈拿在手里玩耍,玩烦了挎在胳膊上感觉太松怕掉,就套在了腿上。赚着两只手轻闲了,也不影响走路。
到了岭东,在一个舅舅叫他老梁的朋友带领下继续往东走,说是双泰村的他姐姐家有窝新下的小猪要出栏。因为是舅舅的朋友,舅舅让我也叫他舅舅,我没听舅舅的,叫了他梁叔。
走了多远的路我不知道,应该是晌午已经快过了,一般人家都吃完午饭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家三间大瓦房的院门前。
二、
那时候,农村瓦房并不多,一个村子也就有三户两户的,能住上瓦房的都是村子里比较富裕的人家。
梁叔说这就是她姐姐的家,便领着我们进了院子。随后,我跟在两个大人的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是南北两铺大炕。令我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在我的眼前,北边的大炕上一顺水地躺着好几个大姑娘!顿时,把我惊得有点不知所措!
此时,正是中午人们歇晌的时候,我们的突然造访,惊到了一屋子里的人,“呼啦”一下子,纷纷坐起身来。
一个年长的中年妇女,坐在南边的炕上朝我们看过来。我想一定就是梁叔的姐姐了,连忙下地招呼我们。
北炕上的那几个姑娘也纷纷穿鞋下了地,跟她们的舅舅打过招呼后,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最大的女孩走出了里屋,到外边去了。剩下的三个大小和我相仿。南边的炕上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六七岁,一个八九岁,竟然没见到半个男孩的身影。一时间,我感觉好像来到了女儿国一样。
一个家里竟然有这么多女孩子,可是我第一次见过。我家哥四个没有姐妹,在学校也从没有和女生说过话。突然间,这么多女孩子出现在眼前,让我不禁有点拘束起来。
她们好像也有点不太自然。我想此时如果只有她们的舅舅,她们断不会这样。而是因为有我和舅舅两个外人的出现,才装得规矩了一些吧。
此时,我在拘束中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和舅舅一起被客气地让到南边的炕沿坐了下来。三个长辈寒暄着,我则坐在一旁倾听着,感觉自己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能自然,眼睛尽量不去看那几个女孩。可是感觉手无论放在哪里,都有些不太得劲儿。
说是不看,其实是不敢拿正眼看。眼睛的余光里,我还是发现那几个女孩子也时不时地看过来,瞟上我几眼。尤其有一个穿红格子衣服的女孩,好像胆子格外大一些,偶尔还会跟大人搭句话。这让我更加有些不自然,以至于舅舅他们说些啥我都没有细听。
大人们说了一会话,梁叔的姐姐就张罗着做饭,指使几个姑娘干这个做那个。三个女孩子听完,呼啦一下子都跟了出去。
这个时候,我的心才安定了一些,细心留意了一下,先前出去一个,后又出去三个,加上屋子里两个小的,一共竟然有六个女孩!
三、
梁叔的姐姐在外屋忙碌了一会儿,又回了里屋跟梁叔和舅舅聊了起来。她一定是把做饭的活都分配给几个女儿了,所以聊起来随心所欲的。
几个女孩不在屋里,我稍微放松了些,才敢大胆地看看屋子里的摆设。
有女孩子的家就是干净,屋子里的物品摆放得整齐有序,箱子柜子上面擦得光洁干净,一尘不染。墙上贴了不少年画,靠炕头的墙上一并排挂着三个书包,有两个比较小的,一看就知道小学生用的,大一点的可能是中学生的。看样子她们家里有三个在读的学生,除了炕上那两个小不点的,在外屋做饭的当中肯定还有一个,剩下三个就不一定是学生了。
我一边看着,一边瞎想着。这时,红格子衣服女孩推门探进头来,冲着梁叔的姐姐喊了句:“妈,饭做好啦!”
女孩的妈听了,就张罗着让我们几个洗手吃饭。
红格子衣服女孩麻利地把饭桌子摆上炕,随后几个女孩里出外进的,不大一会功夫,就把饭菜端上了桌子。
女孩的妈让我们上炕吃饭,舅舅和梁叔也不客气,脱了鞋就上炕里边坐到了饭桌旁。
见此情景,我倒是有些尴尬起来了,从小到现在还没有在别人家吃过几次饭呢。我说什么也不肯脱鞋,坚持坐在了炕沿边上。
我扫了一眼桌上,饭菜还是挺丰盛的,四盘小菜,分别是摊鸡蛋、青椒土豆丝、蛋炒瓜片,还有一盘切成两片的咸鸭蛋。饭是小米粥,还有一个盘子,里面竟然放了能有十多张白面饼。那年头,在平常日子里,是没有猪肉和面食可吃的,就是想吃个鸡蛋也有些舍不得。
女孩的妈可真是热情,再三让我把鞋脱掉转过身吃,说拧着身子吃饭不舒服。我说我习惯了,在家也是这样坐在炕沿边吃的。其实,我在担心我要是把鞋脱了,恐怕饭菜的香味会黯然失色不说,屋子里的人也不一定舒服了。
女孩的妈见我坚持不脱鞋也不好再让,就顺了我的愿。她突然看到我套在膝盖上面的橡皮圈了,不禁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多想,故作斯文的样子慢慢吃饭。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背了。但是北炕上几个女孩坐在那里,我怎么好意思吃得太放纵呢?
女孩的妈看出我的窘态,又是一番热情地劝让:“这大小伙子,还挺羞慜(min)呢!别装假,放开吃,肯定是饿坏了!”她这样一说,反倒让我更加发窘起来。
突然,坐在北炕上的红格子衣服女孩“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太太回头就是一顿训斥:“笑啥笑?小孩子家家的没规矩,上外边呆着去!”
红格子衣服女孩故意撅起嘴,满脸委屈地说:“妈!大中午的,外边那么热,你让人上哪呆着啊?”
舅舅和梁叔也在一边给解围,老太太并不理会,转回身笑着对梁叔和舅舅说:“唉,养了这帮丫头片子,一天天就知道气人!”
舅舅说:“老姐姐可别这么说,这可都是您的福份啊!家里的活都帮你做了,多得力!”
“哼,早晚还不都是别人家的客(发qie音),都得白养她们。我这辈子就是欠她们的!”说着,又回头剜了几个女孩子一眼。
女孩子不做声了。
女孩的妈还是时不时拿眼睛喵一眼我腿上的橡皮圈,这可让我有些不自在了。但是我又能怎样呢?只能快点把饭吃完,换个远点的地方坐,或者干脆走出屋子,不再忍受这样的眼光。本来那一群女孩就让我不太自在了,加上老太太这眼光,我几乎有点如坐针毡了。
可是没等我吃完饭,女孩的妈终于忍不住了,用试探的语气问了我一句:“小伙子,你的腿那是咋地了?干嘛缠着那东西啊?”
我听她一问,心想也好,不如把这谜底揭开,省得总看我。于是赶紧放下饭碗,把橡皮圈从腿上拿了下来,并解释道:“早晨舅舅来家催我,走得急,没顾得上放家里,就带了出来,拿在手里嫌麻烦,就套在腿上了。”
女孩们的妈这才恍然大悟似地连连点头:“哦哦哦,我还以为你的腿有啥毛病呢!”
这时,北炕边那个红格子衣服女孩又吱声了:“妈,你怎么啥都问呢?让人家得多尴尬!”
女孩的妈回头又是一句训斥:“一边去!我咋说话还用你教?”然后回过头对舅舅说:“大兄弟,你看你多好,有这么大的儿子,将来可不愁传宗接代了,简直眼气死人啦!”
舅舅嘴里嚼着饭,摆动一下手中的筷子:“这哪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外甥,我的孩子还没这么大呢!”
“哦哦哦,我就说么,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呢!你看你多年轻呢!”
“我有四个外甥,这是老三,还在读高中呢!”
“男孩子就得读书,将来有出息,可以光耀门庭。你看我这一堆丫头片子,读了也白读,早晚都成人家的!”
“老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出息了,将来也一样会得继的!”
女孩的妈把嘴一撇:“那我可不敢想,还是让她们帮我多干几年活实惠!我才不指望她们将来能怎么地呢!”然后指着那个红格子衣服女孩,对着舅舅说:“看着没,都听话,就这个败家的老三,可格鲁(任性的意思)了,说啥也要读书,不让读就跟我怄气,可是愁死我了!”
“既然孩子爱读,就得让她读,指不定将来有大出息呢!”
“我让她读完了初中就不错了,非要上什么高中!得花我多少钱?”
舅舅笑了:“老姐姐,别怪我说话直性,你怎么老钱钱钱的,养孩子怎么能怕花钱呢?该花的钱就得花不是?”
女孩的妈一下子被噎住了,一时没了回音。
几个大人聊得欢,女孩的妈也不再关注我腿了。我才放开一些,也算是吃了个多半饱,便放下了筷子。
女孩的妈赶紧劝让:“大小伙子咋就吃这么点呢,肯定没吃饱!到家里来了,可不要装假,来,再吃张烙饼!”说着,上前来从盘子里拎起一张饼,就放到我刚刚吃完饭的碗里。
我本来坚持说吃饱了,可是她这样做,足以看出她的真诚了。再说饼已经放在我用过的碗里了,我只好吃掉了。
四、
吃完了饭,稍稍坐了一会,舅舅便说要抓猪过秤。女孩的妈说不急,坚持让我们歇歇。舅舅说:“不能再歇了,路远着呢,这赶回去还不得天黑啊!”
女孩的妈一听也是,就不再坚持了:“她们的爸出门到这会咋还没回来?”说着回过头喊道:“香子,你赶紧去前街,喊你大姐夫过来帮着抓猪!”
红格子衣服女孩应了一声。便像小燕子一样跑出屋去。
不大功夫,香子领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进了院子,不用说,这个小伙子肯定是女孩们的大姐夫了。
本来一家六个女孩就够让我惊讶了,竟然还有一个结了婚的大姐?大姐怎么没有一起跟过来呢?要么可就是现实版的七仙女全都现身了。
屋里的人看见香子把大姐夫找来了,也都走出门去。
大姐夫跟众人一一打过了招呼,随后就跳进了猪圈。我们也跟着来到了猪圈旁边,圈里的十多个小猪崽顿时被惊得满圈里跑。
大姐夫按照舅舅指点的,动作很是麻利,一下子就薅住一只,拎着就丢进了舅舅和梁叔挣开口的麻袋里。
紧接着又去抓第二只。可是小猪们更加惊慌起来,机警地东突西窜,大姐夫几下都没有得手,舅舅就让我进去帮忙。
我虽然在家里也没少干活,可这个活我从来没干过。但是舅舅说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怎好拒绝,便硬着头皮跳进猪圈。
我和那个大姐夫一边一个,小猪猪们好像也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喘着粗气。
我也不知哪来的麻利劲,瞅准一只,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就薅住了一个小猪后腿,那小猪崽立刻嗷嗷地叫唤起来。随后,我又攥住了另一条腿。
外边的梁叔看见了,开口夸道:“行啊,小伙子,看不出来,身手挺快啊!倒是年青人,身子就是灵巧!”
他这一夸,我的心里竟然有点得意的感觉。不经意间,我瞥见那个香子姑娘也站在猪圈边往里看呢,还冲着我笑了一下。
这下子我的内心除了得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感觉,不由得有点分神,手上便含糊了些,小猪崽好悬挣脱掉。
这时,舅舅却在外边喊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个!”
我正想松手放掉,女孩的妈说话了:“哎呀,大兄弟,这个和你要的那个也差不多!就别让孩子再费劲了!”
女孩妈的心思我知道,她说是不让我们受累,实际是担心过于折腾惊吓了别的猪崽。大热天的,万一折腾出点啥毛病来,可就不划算了。
她这样一说,舅舅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坚持了,便说道:“那行吧,这只就这只。”
那个大姐夫过来,揪住小猪的耳朵,帮我一起把猪放进了麻袋。
五、
我和大姐夫先后跳出去了猪圈。突然,她家那个最小的女孩指着我,惊恐地说道:“他的手出血啦!”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咋地,我的左手真的在流血呢!女孩妈大声对女孩们说道:你们赶紧打盆水,找块布给他包上!”
几个女孩呼啦一下往屋子里跑去。我看了一下,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便说道:“没事没事,就是划了一下。”
女孩们的动作真快,转眼就把水、毛巾和布条全都拿来了。
我洗完了手,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那个香子姑娘拿着布条过来要给我包扎。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没等拒绝,她开口命令道:“快把手举起来!”说着,已经把布条举在我的面前了。我只好配合地举起手让她包扎。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孩站得离我这样近过。我不禁有点紧张起来,我的脸有没有红不知道,反正觉得有些发热。
开始,我不敢抬头看她的脸,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她的手细腻光洁,手指灵活,动作轻柔,包得很仔细。一时间,我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竟然很享受这个过程,希望她包得慢点。我终于忍不住,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睫毛,小巧的鼻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似乎知道我在看她,眼睛也飞快地瞅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垂下去,专注在我的手上。
一会功夫,她给我包完了手,转身就离开了,我却依然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我这边包手的功夫,那边已经给猪过完了秤,算好价钱付完了款。
六、
我以为就这样放在麻袋里把小猪背回去呢,心里不禁想:大老远的,这回可要受累了。没曾想,舅舅和老梁竟然拿出了绳子,说是要栓着赶回去!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么远的路怎么赶得回去啊?小猪又不是牛马,会听话么?
当然,这些都是我内心的想法,也许他们是正确的,他们是大人,肯定比我有经验。毕竟这么远的路,背三十多斤的小猪肯定不轻松。关键是天这么热,人遭罪,小猪在麻袋里憋着肯定也不好。
我在诧异间,两个人把小猪连胸带背外加后腿都栓好了。舅舅和梁叔手里各拿着一根小藤条,一人牵着一只。
小猪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啊,挣着要跑。梁叔和舅舅来不及从容地和一家人道别,便一前一后地被小猪挣着出了大门。我也急忙地找来一根小棍子,跑上去跟在了左右。
我们已经走出挺远了,突然听见后边有女孩的喊声。回头一看,那个叫香子的女孩一边喊着,一边跑了上来。她嘴里喊的是她舅舅,却跑到了我的面前站了下来。
我一眼就看到她的手里拿着我的那个橡皮圈,知道了她为啥追过来的原因。没等她吱声呢,我先说道:“谢谢你啦!”
她的脸上笑着,举手把橡皮圈递给我:“这一定是你的宝贝吧?我要是不给你送来,你是不是得着急啊!”
她的气还没喘匀,胸脯起伏着,脸上泛起了红晕。我这时才仔细看了她,她长得真是挺好看的。
我赶紧伸手接过橡皮圈,又说了一句谢谢:“不算啥宝贝,就是我上学带饭绑饭盒的。”
我一提“上学”俩字,好像提醒了她,一连串问了我好几句:“刚才听说你也在读高中,高中有没有意思啊?课本难不难?好不好学?”
我听她这样一连串地发问,再回想起她妈妈中午说的话,就知道她在为上高中的事纠结呢,便说:“不难,只要你初中读得好,高中就保证没问题!”
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回头看一眼渐渐走远的舅舅和梁叔,她知道我着急要走,说了句:“那你赶紧走吧。”
我正要转身走,她又突然问道:“你的手没事了吧?”
“本来就啥事没有啊!我有那么娇气吗?”心想,我一个男子汉,可不能表现出矫情的样子,让她瞧不起。
“你和我舅舅很熟悉吗?”她又不着天地地问了一句。
“你舅舅是我舅舅的朋友,我以前不认识你舅舅。”
“你怎么像说绕口令呢!”她又笑了。
这时,舅舅在远处喊我:“三子!快点走,帮我们一下!”
香子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叫三子啊!哈哈,好玩!”
我回了她一句:“这有啥好笑的,三子是我的小名,你不是也叫香子么!”随后对她说:“你快回吧,我得走了!”
好像那时候,我并没有学会“再见”一类的道别语,脑子里好像也没有相关的词汇。
我转身追舅舅去了,直到跑出挺远了,回头一看,香子竟然还站在那里。
路转弯了,一片玉米地终于挡住了我的视线。
七、
这一路可真够费劲的了,小猪仔根本不走正道,一会左突,一会右窜,给舅舅和老梁累得满脸淌汗。我更是一会跑到左边,一会跑到右边往路上赶。有时还得钻进玉米地,或者下沟爬坡,累得气喘吁吁。
最可怜的还是那两头猪八戒的嫡孙孙,刚刚出了娘胎两个月不到,就得离开他老母亲的怀抱,远走他乡,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两个小猪走了一半路后,渐渐变得乖了不少,也不知是训练出来了,还是累得没有精神了。
太阳卡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岭东梁叔的家。一开院门,梁婶和一个年轻的女子迎了出来。
一见面,老梁就惊讶地喊了起来:“英子,你咋来了呢?我们今天就是去你家了!”
没等英子搭话,快嘴的梁婶说话了:“英子和他男人闹别扭了,本想回娘家又不敢,怕她妈骂她,就抱着孩子来咱这了,一路上可是累够呛。”
“那我们怎么没在路上遇上呢?”老梁诧异。
英子说:“我抄了近道,哪里能遇得上。”
“怪不得呢!”
在一旁的我和舅舅听出了原委,自然猜出了这个英子就是梁叔姐姐家的大女儿。
这回可是把人家的七个女儿都见全了。七个女孩长得都不错,真像七仙女似的,没有一个丑的,最好看的当属那个香子。
吃饭时,英子也说她们七个姐妹中,就数香子长得最好,像她们的爸爸,而性格却最像她们的妈妈,凡事都特别拔尖要强。老妈虽然嘴上说香子格鲁,其实心里最疼香子。我们想读书她不准,就同意了香子上高中。
英子的语气里好像有一点怨气,但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满。
那一晚我住在了梁家,第二天一大早和舅舅赶着猪崽,才回到了家里。
八、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的头脑里时不时会想起那一天的情形,除了惊讶于一家有七个女儿的奇迹,香子的身影也时不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两年后,我高考落榜回乡做了农民,把用过的书本装进了一个木箱子里,把那个橡皮圈也放到了书的上面。
每次打开箱子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次岭东买猪的往事,想起一个叫香子的敢说爱笑的女孩。
后记
一晃就到了该找对象成家的年龄。
先后经别人介绍了几个女孩,都没能成。我一直没有遇到让自己特别心仪的人。
莫名地,我总会把那些女孩和香子做一下比较,其结果总是香子的形象更加清晰可人,而那些都无法让我心动。
二十三岁的那年春节,我去舅舅家拜年,刚进屋不一会儿,梁叔也去了。
说话间,免不了谈及我的婚事,舅舅不失时机地问道:“老梁,你姐姐那么多姑娘,个个都挺漂亮。你就不好把你外甥女给我外甥介绍一个啊?”
梁叔使劲吸了一口烟袋:“哎呀,按说这事倒是好事,小伙子我也见过几次了,哪哪都不错,要是能结成亲家那敢情是好,可是没有合适的啦!”
“你快拉倒吧!你就是不想给介绍,谁不知道你姐家的七仙女,怎么就会没有呢?是你不想帮忙吧?”
“怎么会呢?你可是冤枉我了。如果行,我咋能不帮忙啊?你看老大老二都结婚了,老四也有了对象,再小的那仨,年龄差太多,也不般配啊!”
舅舅紧逼了一句:“那不是还有老三呢?就那个叫香子的,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没料想,梁叔一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黯然下来,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别提了,香子……没了!”
我听了,心里不由地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舅舅也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什么,没了?怎么可能呢?”
接下来,老梁伤心地说出了经过。
“要说香子这孩子还真争气,真的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特别好的大学,但在咱们农村也是了不起了。全家人都无比高兴,他父母也感到脸上特别有光。可是……可是念书的第二年,学校里有个小子看上了香子,非要跟香子处对象,说是啥书记的儿子,还是个什么科长。香子却没看上他,没答应。可是那小子天天找香子,纠缠个没完。香子就说已经有对象了,让他死心。后来那小子眼看得不到香子,竟然把香子……给糟蹋了!香子性子烈啊,想不开,就服毒了!”
我的心里一痛,眼前浮现出香子噗嗤一笑时的样子,实在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香子的身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我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鲜活的女孩竟然这样就消失了。
想当年,那一段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邂逅,竟然成为我后来日子里的永久回忆,那个香子女孩的模样永远清晰地定格在我心灵的胶片上,无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