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

西山上的暮鼓已敲了三通,夕阳也慢慢沉了下去,做过晚课的诸多僧人依次走出大殿,身后的大雄宝殿内,释迦摩尼佛跌珈坐于莲台之上,微垂双目,看着僧众缓步而出。晚课本是每日必备,寺内僧众不得一人缺席,只是这三日以来,方丈都未曾来做晚课,寺内众僧虽无有多说什么,但私下却有些议论的声音,只是他们从不在住持和监寺面前提起,省的怕被责罚。山门规矩森严,这是众人都知晓的,更遑论是有关方丈之事。释门有三派十宗之说,而本寺就主修大乘律宗。律宗本就对个人修为要求极高,普通僧众造诣不深,却是做不到如住持,监寺一般的境界,更何况是方丈这样兼具三派经论于一身的高僧大德。众人虽背熟了经卷,却未有理解佛门奥义,只是如那山下众生一般,混沌无常。有的只是比他们多了一身衲衣,六个戒疤罢了。

后院禅房内,老和尚静静的打着坐,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蜡烛自顾自的烧着,点点火光勉力的撑起这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借着微弱的烛光才大概看到房里的摆设。老和尚坐在西侧的榻上,榻上只有一件被褥,一个蒲团,他身后是整整一个素净的墙面,墙面一个东西也无,仿若老和尚的心一般,没了什么挂碍。屋子中间隔了一件放经书的书架,似是有做了屏风的样子。老和尚坐西面东,东面似乎也有一张榻,待离得近了些,才慢慢看清榻上此时正躺了一个人。

自三日前,住持便吩咐过寺内众人,这几日方丈要坐经参禅,原定于前日的讲经法会推迟到日后再办,具体推迟几天,却没有交代众人。方丈参禅本是平常,之前也时有发生,不过像此次这般,倒是少见。众人摸不清头脑,院内大人也未有合理解释,便使得院内出了些纷纷扬扬的传言。

老和尚在房里几日,自是不晓得寺内这般热闹,他苦心参悟佛法已40年有于,多年学佛,早使得他心性其淡如水,对一切外物都是平静默然的,当年他发下大愿,以后只常伴青灯古佛,度己度人,他以为自己早如正殿里那些阿罗汉般,断了七情舍了六欲,如今看来,那些表情各异的罗汉,仿佛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一般。

这几日,心里每刻都在默念《般若心经》,也不时想起六祖初时开悟的那首偈语,只是,这心魔仿佛怎么也压不住似的。鸠摩罗什当年被天王苻坚请去宣讲佛法,后来也曾被姚苌逼迫娶妻生子,他最后也佛心坚定,成了佛门大德。怎么我如今只因这点小事便乱了心性。四十年前杀孽太多,因果轮回无有不爽。

老和尚睁开久闭的眼睛,抬头看了看对面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此人是几日前自己去后山闭关之时发现的,自从这个人出现,他便已料到自己大限将至,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却知晓,那人颈间的刺身,正是自己屠人满门那家的标志。此人或是遗腹子吧!

三十年前的大盗屠夫,四十年后竟成了劝人向善的良人,可悲?可笑!只是不知被杀之人会如何想,渡我之时,师傅或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吧!

老和尚重新闭上了双眼,门外西山上的暮鼓又响了三声。住持过来问候之时,久久无人应答,推门进入,发现老和尚已入涅槃,而东侧榻上之人亦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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