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安排好的吗?
都是在那本厚到能囊括宇宙的牛皮卷里微不足道的一页中的一句吗?
若是这样,我迷茫,像是独自行走在浓烟弥漫的南极冰盖上,不知道方向,也没有希望。
他和我一样,都背负着某种使命来到这里,生活过得并不富裕,但温饱无忧,也许有一位不漂亮但是懂事贤惠的妻子,赐他一双可人的儿女,小儿直率调皮,小女精明能干。一家人就那么一天天的过着,米吃完了买米,面吃完了买面,节日到了,炒几个热热闹闹的小菜,雾腾腾的,烟火味儿把生活里的苦恼惆怅统统稀释。小孩子端着吃剩的半碗饭,小嘴周围脏兮兮的,夹着筷子,呆呆的看着电视。夫妻俩笑的很实在,看着孩子们,心里有数不清的愿望。妻子微微探起身子,轻巧的捏走丈夫嘴角的米粒,一口吃掉,两人都笑了,在俗世用俗物过俗日子,便是这样,甜丝丝的。没有富贵的迹象,可盼头倒有很多,有了盼头,就总会有甜头。
而收回这一切,就是十分钟
干净利索的十分钟
我在哼唱,不知会发生什么,也想不到它怎样发生。轻轻的拧着把手,悠悠的走着。
就是“哐”的一声巨响,打雷似的,接着就是金属划拉地面的尖啸,刺入人耳,令人生厌恐惧。我猛的刹车,头一撇,一个不可名状的巨大铁块,电光火石般的擦着水泥地,发出恐怖的嘶吼,带着这股力量,撞到对路的面包车上。那力量,大的惊人,尖锐的残骸深深嵌进车头,车灯被击的粉碎。
我和受了惊的野猫似的,紧绷着,突然下意识的看了看后视镜。雾蒙蒙的一片,像是沙尘暴袭来一般。尘土遮蔽视线,数不清的碎屑和残骸在空中交织碰撞。
我回过头,一个人背对着我倒在地上,拖下一条断续的血道,完全没有了生机。
各种铁块和碎屑,都以落回地面,尘土也慢慢降下,像是给那无助的身躯,披上了一层帷幔。空气都凝结了,任凭高温都化不开。
离那声巨响,不过五秒,这五秒,像是被神明拆解了一般,可以看到它被拉的纤细而修长,你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个瞬时,每片碎屑的轨迹。
死寂五秒,便是万物生灵的大爆发,吼叫声,哀嚎声一并发出,可怜的是。那具身体,一声不吭。
我甚至忘记手机在哪个口袋,慌张的摸出,飞快的拨给120。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发抖,我在哽咽,我在不停的眨眼睛,我左耳响着热线,右耳却是哀嚎。我担心极了,还好电话通了,听到熟悉的口音,我放松了一些,赶紧报上地点,恨不得下一秒就听见警报。
我凑近了些,呆呆的看着,穿着黄外套的女人,口里不知呢喃着什么,声调忽高忽低,哑声和尖吼参杂在一起。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那女人哀嚎到,不停的拍打着那一动不动的身体。有人上前将她拉开,怕对那可怜的人产生二次伤害,但我们应该都心知肚明,应该就这样了……
太快了,我只想到太快了。蓝色轿车的车头早已扭曲变形,挡风玻璃撞的粉碎,冷却液淅沥沥的顺着引擎盖滴答着,在地上淌成一条小河。
那女人便是驾驶者,她的丈夫掰着车窗,呆滞的望着,后座的两个小孩也呆滞的看着,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女人还在尖叫着,男人这时才愣过神,跑上前去,喊叫着打急救电话。
我再不说话,嗓子就会被烧灼的烂掉,我开口表明我已经通知了急救。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这么看着,默默忍受这种折磨,我本想走开,可有一种变态的极端的东西,始终不肯放我离开。
我开始感到极端的不安和恐惧,一分钟后,血,像暗流一样从那身体的脖子低漫出,渗透着柏油路上的每一条纹理,血树般蔓延。两分钟后,我逐渐开始崩溃,猩红的鲜血以一种无法相信的速度涌出,包围了他的身体,就像茧一样。血腥味越来越重,我全身的毛孔都在极力排斥这种折磨人的味道。四分钟后,鲜血凝固了,停止了涌动和渗透,死水一般,没有任何倒影,慢慢显出粉色。一阵风吹过,凝固的血液,如果冻似的抖动,显得荒诞骇人。
终于,十分钟,救护车来了,我背过了头,我不敢看,也克制自己不去想。我不知道那身体的正面是什么样子,我躲在角落,看到他们从车上拿来一个蓝色口袋,应该,就这样了。
救护车走了,我依旧呆滞的望着一片狼籍的路面,破布,一只鞋,一滩凝固的血。
我决心离开,我沉重的给电瓶车插上钥匙,慢慢的骑着,骑过碎屑,骑过残骸,并用余光扫到了什么东西。
我开始流眼泪,鼻涕也不受控制的流出,我只能一遍遍啜泯。
我很清楚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地上碎的不成样子的西瓜......我可能猜到他回家要干什么。我彻底憋不住了,在路旁停下,紧咬着嘴唇,努力的使自己不眨眼睛,但眼泪还是跑了出来。
天气很热,他的孩子吹着电扇,盼着西瓜。妻子说:“一会就回来了”......
我开始咳嗽,就是十分钟,为什么啊?如此简单利索的,收回四五十年的沉淀?如此残忍的,告诉孩子们期盼来了什么?
简单突兀的句号画的太快,什么东西都在一瞬间停格,都没有了,你能看到她们的生活从此摧枯拉朽,你能想到妻子近乎疯狂,你能听到孩子们天真的问题......
生命,伟大而坚强,是世间灵气的聚合。同时它又脆弱无比,触及便烟消云散。能做的,就只有小心,全力以赴的保护好自己,这才是你的责任。最平凡最伟大的责任。愿受伤的灵魂终被时间平息,远去的生灵终抵理想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