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灰色的瓦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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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变了,变得很厉害。过去的一切使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和浅薄,所有的同学差不多都凭本事走了,而这一切离我是多么遥远!在我悲凉的心中,只有寂寞空虚伴随,这个时候,文艾总写些空洞的口号和大话,要我发愤图强,改变自己伤面子的景况云云。可文艾知道吗?看到他的信,就有一种无法忍受的蔑视和痛苦,像毒蛇撕咬我的肉体,吞噬我的灵魂,使我永远在寒冷的恶毒深渊里忍受无边的苦难!

      我是什么?我是疯子?是奴仆?是犯人?是累赘?我究竟是谁?

        阿健居然主动来找我了,这个畜牲!他看出我对他极不友好,那天要不是妈妈在家,我一定会把他轰出去的。

        “没别的,求你给写个招牌字联的!”

        阿健说这话时很诚恳,他心中有愧,尴尬中,眼里又多了一层期盼。其实他也被人看不起,那时干个体是极不体面的事情,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愿干个体。他要我帮他写招牌,不就等于把我和他划为同一种被人瞧不起的人吗?妈的,我怎么会跟他同病相怜呢!让我感动的是,阿健还记得我写的一手好字。初一那一年,参加全区少年组书法竞赛,我得冠军。我五岁开始练书法,虽没有什么风格,基本功扎实,当时也是骁有名气的。想不到这些年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也从没有人再提起过,今天……“见鬼”我的眼睛有点发潮,又笑起来,阿健迷惑不解我的神情。

        我答应了,阿健很激动,讨好的甩给我五张大团结。我拒绝了。妈的,钱能买到一切吗!

        为了表示谢意,他就拖我到街上的那家名气最响的“夜来香”餐厅,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没想到,阿健还带了个陪酒的小妞。又是一个走出校园的待业青年。好像阿健叫他兰妹什么的,大概是结拜的“干妹”。妈的,现在什么人都想沾亲带故的。

      我酒量不错,闷头喝,也不理会阿健和那个兰妹。阿健劝我合伙跟他干算了,说什么待业青年的日子最难熬,总比闷在家里要好的多。去他妈的,我跟阿健怎么会志同道合呢!

      我醉了,呕吐一地。天空己缀上了稀疏的星星。是阿健和那个兰妹把我搀进家门的。那酒真过劲!

        当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黑暗中突然被拽醒。是父亲,他眼里喷射着怒火,我没来得及坐起,就被他一掌击在右颊上。

        “你还有脸喝酒,老子脸叫你丢尽了!”

        借着酒力,我顿时晕了过去。父亲是残酷的,他的脾气越来越坏。我知道,这都与我有关。我愈加意识到父亲和妈妈之间潜伏着那无法预知无法诉说的危机!起初,我从没想过这事。后来,父亲和妈妈分房睡,我才有所悟。事情远非我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之中不知又有多少难诉的故事。那个姓赵的再也没有来过。妈妈的眼神变得游离不定,又若有所思,神情又是那样的惴惴不安。出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回避心理,她把单位所有出差的机会揽为一身,经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有时妈妈走进我的房间,也不说什么,总定定地望着我,抚着我的头发,眼角的泪水就流了下来。我不能分担妈妈的任何痛苦,我们包括父亲为什么生活在这样的沉闷和痛苦中呢?我想我太不是东西了,就是下不了决心去死掉,想死又不敢死,是个啥滋味?

        我特别难受的时候便独自散步,父亲照旧是威严冷峻的目光,却不再逼我待在家里,看那些我恨透的书本。他也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意外的是,在那条幽静的小路上,我碰上的那个姓赵的,他也孤身一人,独自散步。他微躬的身架显得比以往要消瘦,眼圈里有血丝,脸苍白,头发乱蓬蓬的,没有一根白发。

        那个姓赵的见了我,极不冷静,急促而颤抖地问我妈妈的情况,那神情充满着焦虑,他完全忘记自己是四十来岁的人了。

      “我妈妈怎样,关你什么事?”我反感他那样,心想,却没有说出来,我开始恨这个姓赵的,可恶的第三者!难道那一切与这个姓赵的没有关系吗?

        “是我害了你母亲!”那姓赵的说完,竟然泪如雨下。他扶住小路旁的大柳树,痛不欲生,我如坠迷雾之中,不解地瞪着那个姓赵的。

      于是他给我讲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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