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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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传统的乡愁是美丽的忧郁,因为故乡的美丽思念成疾!

在临近年末的寒冬,与朋友约定,拖家带口去永嘉狮子岩,我的老家。兴致勃勃。因为我托我开酒店的堂兄弟,在村民家买了一头大肥猪,准备今天过来宰杀。年末杀猪是极其郑重的而非常有仪式感的大事,所以事先我再三叮嘱堂兄弟新华,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安排好,包括价钱、人工,切勿节外生枝,新华秉性老实,又是自家亲戚,当然不敢造次。

很快,主人赶猪过来了,膘肥体壮,气宇轩昂,怒视众人,哼哈有声,果然好猪!主人是位老大妈,念叨着大猪的好,超凡脱俗的好,我应和着,在付足了买猪款后,并不计零头给了个整数,大妈道谢,对大猪依恋不舍,在等屠夫过来的小段时间里,老大妈仔细观察了我,突然说出了我母亲的名字,说我和母亲长的相似,我赶忙说是,大妈就叙述了半天,说与母亲是年轻时朋友,相处甚好,我赶忙肃然起敬,更为礼遇待之!少许,村里著名的屠夫到位了,按宗族辈分,我尊称他们为伯伯,一切准备就绪!术有专攻,名屠就是名屠,四百斤左右的大猪,被按到在案板上后,名屠手持尖刀,刀锋如雪,光芒稍纵即逝,猪哀嚎,殷红热血磅礴涌出。滚水褪毛(永嘉人杀猪不剥皮只褪毛),重新抬上案板,开膛破肚,猪头切割,猪从胸部对开。我在旁观望,欣赏着名屠手艺!而此时,名屠却停刀歇手了!我不解,询问,名屠慢悠悠地说:“家里有事。”我说:“那赶紧把猪处理好就可以走了。”名屠说:“不,现在就要走。”我听得莫名奇妙,问:“你怎么不先把家事安排好呢?”名屠说:“临时。”我心中暗怒,玩笑道:“你们有事都回去,那这宰成两片的猪和一个猪头,难道让我自己分割?还是叫辆小四轮运回温州?”名屠面无表情道:“随便,那是你们的事。”突遭节外生枝,难道新华兄弟交代不详?

我稳住名屠。到房间叫来兄弟新华,叙后,新华惘然道:“屠宰费都确实说好了的,哪有这么做事的?”隐约,我大概猜到名屠的用意了,但不敢确定,心里已不再愿意与精神层次相差巨大的屠夫交流了。新华按耐不住,歉意地说马上过去问个究竟。15分钟后,,新华愤怒地回来,开口就骂:“代那个十娘,还同房份叔伯呢,头都钻进铜钱眼里去了。”我责备道:“怎么事先没说个准的?”新华叫屈:“天地良心,千真万确是早早讲好的,哪知道他们竟然会杀猪杀一半再闹一回啊,妈个×的!”生气,恼怒都是无能的表现。我想了想说:“没事,加钱吧,也确是快年底了,加400块就加400吧,不多。只是,他们作为长辈叔伯,杀猪杀一半撒手要走,这是在威胁我,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太难听了!”

从商业角度,这种生意做到一半再坐地加价,一律归纳为“刁民、地痞、无赖”等劣性恶商行列,被世人所不齿。当然,这种商业步伐必定走不长远,除非它在短期内夭折、重生!我从心底痛惜那些曾经在“纯农“时期纯洁过的乡邻亲戚此刻竟变得如此无赖,甚至可以在晚辈面前极致到如此不要脸!但我,还是要脸的,我和新华、名屠的交流都在悄然进行,因为,还有我的朋友,好几个天真可爱的的孩子们,都在无比激动地憧憬着,等着品尝这乡村原始的土猪肉呢,我不能破坏了这份纯洁的乡情;还有,这些长辈都是父母儿时的伙伴,不能因我一时不忍,而导致一些闲言碎语,影响了父辈们曾经的”友情“!

加钱后,名屠恢复了原状,我特意再给每人买了包”中华“香烟,只希望他们能把我们的”乡情“演绎得更好,没错,演绎!名屠堆了些笑脸,有话无话地与我说些”同村人“才说的亲切话!刀法娴熟,谈笑间,大猪已成功进化成上等食材,干净有序,新鲜诱人。

此刻,大猪的原主人居然回来了!大妈又是一番称赞,然后切切地对我说:”孩子啊,我家老头子呢,前几天下地,闪到了老腰,我,我能买些这猪的(夹心肉)回来,给老头子补补身子吗?“,本来,大妈说是母亲朋友,又听此言,我当场答复:”大妈,我送你三斤吧,钱就不要了。“大妈很开心,又语气缓慢地说:”谢谢你啊,钱是一定要给你的,就是你别赚我的钱就好,这猪我卖给你什么价钱,你卖回给我也什么价就行了,我也不要多,就(夹心肉)买回来25斤左右就够了,给老头子吃的!“

听完大妈所述,我才如梦初醒,原来,这身型佝偻的大妈,说话滴水不漏,却是能把铁算盘都打出”包浆“的高人啊!大妈算计唯一遗漏的是:我幸好在农村呆过,也了解这猪”夹心肉“的价值,农村土称的”夹心肉“是猪身上最珍贵最值钱的肉,在猪前半部猪心脏附近,一头猪”夹心肉“也就三十来斤左右,小的还没有这么多。比如普通猪肉卖20元一斤计算,这”夹心肉“起码都是要卖30元的。大妈卖我的猪是按整头活猪毛重计价,而她提出用这毛重价买回去25斤”夹心肉“!不动声色,取其精华,无比完美的价廉物美交易。名屠也有点呆了,烟灰落了满身;新华也脸色变得铁青;我完全被一股复杂的愤怒震撼到了,这位口口声声说是我母亲好友的弱小老妪,除了毫无羞耻,竟然包藏着这么一颗贪婪之心!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清冽楠溪江,是要变成黄河了吗?

我已极其暴躁,眼露凶光,大声说:”不卖,一两肉也不卖!“大妈脸色微变,她听到我说的永嘉土话流利而强硬,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讪讪笑着:”那,那你,你说送我三斤的。。。“我勃然大怒:”半两也不送,你给我滚!“

本地的猪,还是好猪,新鲜的肉,真是美味!朋友和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兴高采烈!我想着我的老乡,主宰这片土地的主人,主人们的灵魂,已在某种动力驱使下,纷纷变异,不分黑白,不屑荣辱!温情的土地,一场瘟疫,正在蔓延!

我们大箬溪村狮子岩,在永嘉景区,排名第二;比起排名第一的石桅岩,交通上便利太多,故总客流量第一!我们村的麦饼也曾是非常出名的,麦饼制作实质上很简单,咸菜好,鲜肉好,火候适当,麦饼就香脆可口,但必须要有真材实料。以往,父母与我去,都事先委托村里麦饼师傅定制好,并以高出市场价格出钱让他们制作上好麦饼。但犹如抛物线,起初不错,不知何时就过了最高点,不是咸菜不行,就是肉不行,或者都不行,失望多了,遂断了念想。可笑的是,常有好心客户熟人见我在永嘉,便会提醒我,别买狮子岩的麦饼,不好吃。其实,楠溪麦饼可以是很大的一项产业,卖麦饼赚足真金白银的为数不少,包括在温州市区。而在狮子岩,却连一个像样的麦饼店都没有了,零星散卖的几个小摊小点,亦是买者寥寥!

新华兄弟的酒店,就在狮子岩对面,住宿用餐都有,三层。餐饮不错,住宿却极少,客房几乎全空,仅在暑假客人来游泳时当钟点房换洗休息。介于店的位置极佳,我曾提议新华重新装修,新华总是苦笑,指着路边参差不齐的大小农家乐酒店说:”这么多店,入住率都不是一般的差,来这里,都极少有人过夜的。“

的确,整个楠溪江风景区(永嘉瓯北和上塘除外),连一个挂牌三星宾馆都没有。而与它齐名的北雁荡山景区,酒店宾馆林立,几十年来拆旧翻新,仍在增建。若论硬件,楠溪江共有50多处景点,一年四季各有胜景,北雁荡,灵峰灵岩大小龙湫,就显得单薄了。但最奇怪的是,我们一致的惯性思维是:去雁荡山玩,是一定要过夜后第二天回来的;去楠溪江玩,上午早点过去晚上就回来。

不知道这魔咒般的旅游惯性概念是如何在老百姓脑中形成的,但它深刻存在,至今。

于是,有聪明的人思索:既然酒店宾馆难以经营,那就换一种名称吧。很快,各类所谓的“民宿”在楠溪江旁如雨后春笋掘地而起!关于“民宿”的定义,它本就是农民自己的居所,简朴便捷;价格便宜;手续方便;适合普通百姓体验农村生活的居所。而楠溪江民宿,普遍超越了民宿的级别,特色如下:一、装潢高档豪华(农民的家不豪华);二、价格偏高(与星级酒店不相上下,节假日远超宾馆价);三、分散分布,各自经营(非乡村群居模式)。其本质,实为“小众”型特色私人宾馆而已,与乡村民宿差别甚远;此类小众民宿几乎是不适合大众游客的,而规模小,客房有限,无法接待大量常规游客,勉为其难带来的“假日经济”也是“旺季太旺,淡季太淡”!(农民不懂经营以人为本的道理,民宿其实与宾馆一样,换汤不换药),从兴冲冲地盲目建起,短短几年,衰败已现,无一例外,全部亏损,或少数勉强平衡收支,不成气候!若有游客询问民宿品质,则东家嫌弃西家,西家嫌弃南家,唯己为尊!

在浙江,真正意义上值得推崇的“民宿”,在金华磐安“乌石村民宿“和遂昌”高坪民宿“!民宿均为民房,三四层结构,朴素装修,价格统一,一人一天住宿、3次用餐80元,卫生干净温饱,门口有大菜场,可以自己买菜加工。由村委会统一管理、销售,走集体所有制经济模式线路,民宿主人定时进行学习培训,要求时刻不忘农民本色,让游客宾至如归,做好既是主人又是服务员的双重身份,宾客和谐。严禁互相私自压价、互相拆台,严谨变相欺骗刁难游客,等等,条规森严,若有违反,村里除了惩罚,并从销售网络中开除。在山水风景、人文特色、社会名气都远不如楠溪江的这两处地方,却不动声色地把“民宿”经济做得风生水起,一年皆旺季。在这两处民宿村,你会看到各地人们欣欣然而来,一住就是十天半月,而且多数都是连续好几年在此小住的,他们心情轻松,愉快地与主人打着招呼,女人们都爱抢着与主人一起洗米洗菜,会烹饪的还可以去秀一下厨艺。晚上,念叨着主人自酿的存酒,不管好坏,都沽上几杯,憨厚的主人常被灌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微醺在晚风中,或在乡间小路漫步;或去主人家田里看看有啥瓜果菜蔬可摘;也可以去村广场空地上,随着破锣似得广播音乐来一场其丑无比的广场舞!若是初去,不经意喝多酒找不着北了,你可以醉醺醺地随便拉住个老乡,时时刻刻有人会护送你回家(回民宿)。这里没有名胜风景。但是,你可以全身细胞都放松,不需要任何防备,不需要任何警惕戒备之心,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 。而这里真正的主人,就是你一个淳朴厚道的亲戚呀,他守着农民的本份,时刻希望把村里最美好的一切呈现给你!

我非常钦佩这两个村的”民宿“项目带头人,他们独具慧眼把整个村整合成民宿,更是有智慧有能力整合了整个村民的素质和意识。让村民明白“真诚待人;同舟共济;精诚团结;荣辱与共”的做人做事道理。既然是农民从商,那么,就该让农民淳朴得更彻底一点,更忠厚一点,人与人,本该赤胆忠心,坦诚相处!在这两处民宿村,在经济势力的强烈冲击下,他们的带头人从容不迫,用智慧和人格魅力带领村民们抵制住了浮躁和一些短暂的不良诱惑和邪恶思想,引导着良好的民德民风,重剑无锋!

我的家乡,大若溪狮子岩,风景绝佳,山水如画,世代守候着山水农田的贫穷乡亲们,本都如潜心修行的苦行僧,只求温饱,生命中最大的喜悦就是“丰收”,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足矣!

“但是,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尝到真正的权利的滋味”(宋美龄)

随着交通改良,旅游业的突飞猛进,经济收入的相对轻松和增加,本分的农民都变成了初尝禁果的亚当夏娃们,他们的每个毛孔都因充血而狂喜,当血液充满大脑,那些压抑多年的原始本能亦被唤醒:自私、贪婪、无知、狭隘、刁钻,纷纷破茧而出。谁还愿意拼死拼活种田当个靠天吃饭的辛苦农民?面对着大批送上门来的游客~~~~~~~~~~

历来,史上身份排名”士、农、工、商”为序,商为末。如今商业大行其道,与商人的头脑和胸怀都是密不可分的。我们村的农民们,一、无基础商业知识和参与学习培训;二、无远大商业目光;三、无广阔胸襟。如井底之蛙,喜欢死死盯住瞬间的商机,短浅的目光满是贪婪,抓住眼前的蝇头小利死死不放。小本生意做的斤斤计较,欺生骗熟!前几年,在最恶劣的一个时间段:游客到楠溪江都是自带干粮快餐的,不甘心在当地用餐被宰被骗;一些外地来的游客,早上去玩一个景点,宁可晚上返回温州住宿,第二天重回楠溪江再走景点,也不愿意在当地过夜;著名的食品“沙岗粉干”和“永嘉豆腐皮”也屡屡作假,不知参合进何等物质,柔软的豆腐皮居然在高压锅里都煮不烂;闻名天下的“竹筏漂流”,也常有艄公借口水流湍急要另加辛苦费;当然,我也不会忘记杀猪的“名屠”;要买回25斤“夹心肉”的佝偻老大妈!

一切光怪陆离的乡村现象,每天都在发生着,很自然地发生着。有政府投资建设的景区更加优美,而该保留的那些“民德民风”已荡然无存。无知的人们,他们愚昧的心智还无法与景区长远发展相匹配;小人们的浅薄意识更是无法承担起乡村的整体健康发展!

权利和经济,是世上最好玩也是最可怕的东西!就这样,有一群“心智不全”和“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在编制着另一种“乡愁”!

94岁的祖母在世时,父母和我家人常会思念,隔三差五地思念,想着想着便动身前去了,我习惯用纯正的楠溪土话与村里人交谈,祖母认得我,村民认得我!临走时祖母总是拉着我叮嘱我,只是祖母年岁已高,麦浪金黄,我心惆怅,那是“乡愁”!

94岁祖母逝世后,去若溪村的次数就少了,除了最隆重的清明节!我会用纯正的温州话与村里人交流,有人认得我,有人已不认得我。我们都和平常游客一样,用钱来解决用餐和住宿以及其他事宜;同是同乡人,有人善待我,也有人算计我!静水流深,心如明镜,不争几分。既已是无情,那亦是“乡愁”

”乡愁“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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