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大话,一生所爱》

不经意间打开了电视,央视电影频道恰巧在播放《大话西游​》,脑海中残留的有关这部影片的记忆又重新被唤起,这一次看过后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没有看懂过这部电影。

第一,不对称的爱是人生之常态。至尊宝爱上白晶晶的时候白晶晶不爱他,白晶晶的心里这时只惦记着那只“死猴子”;当她最终爱上至尊宝的时候,也只能选择把自己和牛魔王一同困在盘丝洞中,以换来至尊宝一个活命的机会;在紫霞仙子爱上至尊宝的时候,至尊宝还深深地爱着他五百年后的娘子白晶晶;当至尊宝发现他爱的是紫霞的时候,紫霞却要被迫成为牛魔王的小妾,而他又无能为力;当至尊宝想要化身成齐天大圣拥有解救紫霞的能力时,又不得不戴上紧箍,抛弃一切的情爱,最后他只能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松开那只挽留不住的手,看着为爱而死、为他而死的紫霞越飘越远。现在再回看电影中的那句“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饱含着无尽的心酸和哀叹。

爱与爱之间的错位,人与人之间的错过是人生的一大悲剧。谁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有一段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呢?谁不想拥有一段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呢?就像电影中说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一起去追逐天上的流星,捕捉山野的清风,当日出越过山涧,我未老,你依然。可现实则是“我猜的中前头,可是我猜不中这结局”。我们总觉得自己的要求不高,就像紫霞的要求就是能拔得出她手中的紫青宝剑,这个要求的确不高,可是你能拔得出吗?你爱上一个人,可他不爱你;有人痴情的爱着你,可你不爱他;两个人在一起了又发现原来他和自己的理想型之间还有差距,到最后可能那些曾经紧紧拉着的手不知在何时就已松开了。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姜坤和戴志诚的一段相声“当我爱上人家的时候,人家结婚了;当我想结婚的时候,人家追求单身了;当股市傻子都能挣钱的时候我没敢去;当我壮着胆子进去了,一下子就套成傻子了”,再听这段相声我却再也笑不出来,百转千回尝尽苦滋味,千言万语化作血和泪。

中学时读的遍数最多的一篇文章是季羡林老先生的《赋得永久的悔​》,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文中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好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去读过这篇文章,心头的那一块软肉终因时间的侵蚀而变得脆弱不堪,难以去面对生命中的突如其来,也没有勇气再去迎接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遥遥千里路,深深寸草情;银丝送华发,暖春别寒冬。曾以为因果轮回逝去的还会来,可收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冷冰冰的失败。有时候,我也不禁会去想象要是我们能够拥有《火影忍者​》里的“秽土转生”那该多好啊!

第二,我们每个人都在理性的世界中感性的活着,不论愿意与否,或早或晚,生活会让我们变得理性。紫霞的痴情我的笨笔实在写不出万分之一来,“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剑只有我和我的意中人能拔得出,就算他是妖怪,我也会一生一世的跟着他,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即便是至尊宝的良心告诉她至尊宝爱的是白晶晶,她也依旧狠狠的去爱,“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直到悟空放弃她转身去救唐僧的那一刻她才告诉自己“我只明白一件事,爱一个人是那么痛苦”。

唐僧最大的特点就是唠叨,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聒噪个没完没了,以致悟空要把他作为贺礼送给牛魔王,还邀了妖魔鬼怪一起来吃唐僧肉。可唐僧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是要去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也或许是我们的家长、老师和朋友,你听烦了唐僧的啰哩啰嗦,也是否厌倦了父母的婆婆妈妈呢?影片最后当悟空带着唐僧、沙僧和猪八戒利用月光宝盒回到五百年后,有些事情已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来:

唐僧:“走。”

悟空:“上哪去啊,师傅?”

唐僧:“天竺。”

悟空:“师傅怎么这么说话?”

八戒:“师傅说话一向简单明了,走吧。”

有没有发现唐僧此时此刻说的话无比的凝练、简短,包括再往后的几句台词亦是如此。悟空的发问表明他已不再觉得唐僧是个爱唠叨的人了。几句话中八戒的这一句才是最为重要的,在《大话西游​》中唯一有过逆反的角色就是孙悟空,他的性格和态度有个一前一后的变化,而八戒对唐僧的态度则是始终如一的,所以这句话很隐晦的折射出此时的悟空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个体,他对唐僧的态度也已经改变,他理解了唐僧的唧唧歪歪,正如每一个成年人最终都会理解父母曾经的强聒不舍。成熟亦即意味着一个人认清了现实,纵使头脑中有万千的天马行空和畅想,也不得不低头走好脚下的路,“没有谁想成为顶梁柱,都是迫不得已”......

结尾处周星驰和朱茵的那一段表演使得影片的主题得到了真正的升华。为什么说是周星驰和朱茵呢?因为我不认为那两个人是至尊宝和紫霞。在影片中我们很确切的知道至尊宝已经在盘丝洞中被春三十娘剖开心脏死掉了,最后戴上紧箍的是他的灵魂,而紫霞也在救悟空的时候被牛魔王杀死了。但在《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中至尊宝在盘丝洞外发现月光宝盒时,他又产生了幻觉,在幻觉中观音大士说对他了一段话“......只要你肯自愿带上金刚圈,肯改过自新,就可以变回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 到时候你就要负起取西经的重任,把历史重改,不过从此人间一切与你无关,再不能有半点情欲半点留恋,要全心皈依我佛......”,有没有注意到“历史重改”四个字?因为至尊宝最后带上了紧箍,所以五百年后的历史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五百年后孙悟空遇到的和菩提、白晶晶、春三十娘、二当家、瞎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应该是菩提、白晶晶、春三十年娘、二当家、瞎子在五百年后的转世再生,只有这样整个故事情节才是连贯的,并且悟空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是很惊讶的,还向猪八戒询问这些人是谁,这也印证了这些人应该是他们的前世在五百年后投胎转生。所以城楼上的那两个人也应该是五百年前死去的至尊宝和紫霞仙子在五百年后的转世,五百年后至尊宝成了夕阳武士,而紫霞成了深爱夕阳武士的痴情女子。

当悟空看着城楼上的那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深情地凝望着,很显然他想起了那个在他心中留下了一滴眼泪的紫霞仙子。最后他微微地眨了下眼睛,眼神中透露出的情感太多、太复杂,那一刻他的眼中虽然无泪,但心中应该满是泪花,如雨而下,或许只有在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原来冷暖自知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词!他进入了夕阳武士的身体,先是亲了一下“紫霞”,接着对她说“我爱你”,这一亲一语弥补了他心中的两个缺憾,一者是他在五百年前先是欺骗紫霞答应做她的“意中人”,接着又拒绝亲吻紫霞;另一个是他在戴上紧箍时所说的心愿“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跟那个女孩子说我爱她,如果非要把这个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西游降魔篇​》中也有一段类似的台词,陈玄奘抱着将要死去的段姑娘对她说“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并说会爱她“一千年......一万年......”。柴静在《看见​》中围绕这几句台词和周星驰有了以下访谈内容:

柴静:“为什么要用多年前的这几句话?”

周星驰:“就可能我对这几句话有情意结。”

柴静:“我可不可以理解说,就是一个不由分说的想法,就是我就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我人生中想说的这几句话?”

周星驰:“对,你有这个感觉吗?”

柴静“对。”

之后,周星驰沉默片刻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柴静说“谢谢你啊,谢谢......”

看完《大话西游​》,再看到这一段访谈,我不禁泪目,我这个向来讨厌周星驰的人竟渐渐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看着人群中的那个另类,“紫霞”说“那个人样子好怪啊”,夕阳武士接道“我也看到了,他好像条狗啊”。人群中低着头的“那条狗”不正是头戴紧箍负重前行的我们每一个人吗?可以是挑灯夜读的考研狗,也可以是被“996”诅咒的上班族,还可以是在中年危机中苦苦挣扎的我们的家人......取经路渐行渐远,悟空停下了脚步,转身遥望着城楼上的那道残影,难道他的心中没有理想和不甘心吗?“不戴紧箍如何救你?戴了紧箍如何爱你?”人生百态,谁不曾大闹天宫?长路坎坷,谁不曾孤单上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他在怀念过去,他也在和过去诀别,如今才知道那一个转身究竟有多难!

听着卢冠廷的《一生所爱​》“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一首悲曲,一部喜剧,相互交织、应和,最终呈现出一部悲喜剧。我是极讨厌悲的,而或许只有悲才让我们记得深刻,只有悲才让我们懂得喜,只有悲才让我们懂得去珍惜。或许很多年之内我都不会再回看这部电影,正如我从七年前到现在都没有回看过《笑傲江湖​》一样。一部剧,一个画面,让我明白一些道理,在拨云见日的那一刻释然过去这就足矣。《笑傲江湖​》结尾时方证大师说“心魔既魔,心佛既佛”,这句话困扰我很多年,现在一回想才稍有感悟。

一句大话,一生所爱。“只躲在自己安全区里的人才总是胜利,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们早已降伏了对手,亦或者,他们从未战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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