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点讨厌你哭泣的脸

说了一千次的“你好，欢迎光临”之后，在数次数好像就不是那么重要了。酒店门口站立了十二个小时之后，苏凌在脱下高跟鞋那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了。脱下工作服，换掉高跟鞋回租住的地方，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里，生活忙碌的都市人群，街边不停吆喝的卖水果，贴手机膜的，形形式式希望用劳动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人，背离人群的时候，也在看到过在小巷里偷偷抹眼泪的阿姨，流动的车上都是琳琅满目的水果，骄阳似火的夏日里，用盐水浸泡着的菠萝看着不那么新鲜，无法勾起人味蕾的唾液分泌。也许，在接到自己电话之后的父亲也是这个样子的。

骑着共享单车回去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光晒的人发慌，偶尔间看到他们，总是会让人想起。岁月里为了赚零花钱去花炮厂做花炮的自己，是很不喜欢却值得纪念的劳动时光，很辛苦，很让人绝望。下午的时候会收到来自外公的礼物，带来卖的玉米和自己栽种的红薯，因为宠爱，就不用给钱。一段时间里，在见到父亲骑着车环绕着卖水果的样子，却陌生而又恐怖，幡然发现到原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甚至是连他是不是还在姑姑家厂子里工作都不是很清楚了。生活那么艰难的前行，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们没能变成完美的人，父亲也没能成为完美的父亲。这就是大部分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相处之道，他走时，天空在下小雨。他说，你乖一点，我很快就回来。

但苏凌知道，那个很快也只会是开学的那天。从家里看过去远方山顶的天空，夕阳漂亮的不像话。在下午时期穿上了带着太阳气息的衣服之后，苏凌看着落下的夕阳，突然心情变得很明朗，即使是快要到来的天黑恐惧也没能改变掉，然而乐极生悲的下场就是在洗碗时，被破碎的碗割到了手，食指指节的皮肤被划出了很大的洞，它不停的在流血，滴到了满是油污的洗碗水里。迅速晕染成了血水，那个瞬间想到却是电视剧里说过的血不是会融到一起吗，看来是真的啊。血大片大片的流血，右手的血突然回家的父亲看到，他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在自杀，被拉着用蜘蛛网止住血的时候，才感觉到了一丁点的疼痛。

苏凌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的想着，原来人这么坚强啊，流这么多血都还一点事情都没有啊。然后，就因失血过多的倒在了床上，两眼一抹黑的感觉比之后很多年去献完血之后的感觉还要明显。人生很漫长，也有点痛苦，去学校心理老师那里时，老师说，苏凌，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当时，在想，我流这么多血，我会不会死啊。

没有要立即止血的想法吗。

好像完全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

初中的时候，语文考试时，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的命题，苏凌写出的作文都让人绝望。死气沉沉的开头，凌然哭泣的脸，故事里的主角都过得不幸福。你太不快乐了，同学捧着苏凌的脸说。差点反手甩掉同学的手，却在抬起手的过程里产生了不可以的怒吼，全身的细胞告诉自己，他们不是坏人，至少在那一刻他们对待你的真心比你父亲还要真诚。苏凌因为他们，而渐渐变得乐观开朗，尽管也只是表面而已，或者说那个十四岁的苏凌已经学会了用微笑的脸来掩盖自己哭泣时候扭曲的脸。世间百态里，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哭泣的脸，是令人惊叹的恐惧。

那个时候苏凌，也不喜欢哭泣的自己。在灯火通明楼层里，短期属于自己的避风港湾总是让人贪恋，不想离开。脚泡进热水里的时候，仿佛全身的疲惫都在那一刻消失不见，也许晚上都还是会被“你好，欢迎光临”的话语笼罩。但对于很久之后没有再被哭泣中自己的脸吓到的苏凌来说，那一句话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舒服的睡去，美梦还是噩梦都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