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 |木乃伊 图 | 摄图网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树木身相代，此情不可忘！
01
并蒂双姝
傍晚时分，韵儿轻快地穿过宫中庭院，直奔浣衣坊。
浣衣坊掌事嬷嬷看到韵儿，脸上浮起谄媚的笑：“韵儿姑娘，您明天就要嫁给冯大人做夫人了，老身给您道喜。”
韵儿点点头，眼睛并未在那张笑脸上停留，而是转身从一堆精致华美的衣裳和横七竖八的木桶中拉起一个埋头干活的宫女。这宫女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抬起头，那副容颜竟与面前的韵儿毫无二致。
她是韵儿的同胞姐姐，名唤婉儿。
“韵儿，明天你就要出嫁了，姐姐真心为你高兴，咱姐妹今晚好好喝几杯。”姐姐婉儿放下手中待洗的衣物，高兴地拉起韵儿的手。
韵儿有些意外，姐姐一向反对这桩婚事，如今怎么一反常态？
姐妹二人出身贫寒，母亲生产后撒手归去。父亲是个落魄书生，满口的诗书学问，却换不来一口温热的稀粥、一件体面的衣裳。十岁那年，郁郁不得志的父亲带着他的理想出去云游，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姐妹俩从小相依为命，艰难过活。姐姐经常告诉韵儿：“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姐妹俩都要同心同德。”
为了维持生计，年幼的姐姐早早承担起家庭重担，凭借着给富贵人家洗衣服、做针线得一份微薄的银钱养活妹妹。
生活虽然苦，但姐妹二人相依相偎，互相关爱，这份苦也被冲淡了几分。姐姐经常省吃俭用，只为攒钱给妹妹买一串冰糖葫芦解馋，自己却一口都舍不得吃。
十六岁那年，皇宫中征召宫女，为了填饱肚子，姐妹俩双双入宫做了宫女。受书生父亲的影响，韵儿从小爱读书，能作些文章，字也写得漂亮，不久便被提拔做了殿前女官，地位高于一般宫女。
而姐姐婉儿自小不爱读书，性子又不够温柔，则被分配去浣衣坊做了洗衣宫女。
偶然间，韵儿得到朝中官员冯唐垂青，冯唐年轻有为，意气风发，钟情于韵儿，婚期就定在明日。
“韵儿，你看这是什么？”姐姐变戏法般地从袖里拿出一串糖葫芦，韵儿欣喜地接过来。这么多年来，宫里不缺珍馐佳肴，她也早已不是那个终日吃不饱的小女孩，但最喜欢的还要数这小小糖葫芦。
“韵儿，你要记住姐姐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同心同德，互相扶持。”姐姐握住韵儿的手说道，眼神里有些失落，却透着几分坚定。
韵儿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怎么会忘了姐姐的话，多年来，这句话早就刻在了她的心头，任是多少风霜也无法抹去，即便明日一过，她嫁作人妇，离开皇宫，也不会忘了这份情谊。
朦胧烛影中散发出一圈圈暧昧的光晕，没过多久，韵儿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姐姐也越来越模糊，她使劲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却无济于事，最终昏昏沉沉地倒在桌子上，依稀听见衣襟带翻杯盏的声音。
02
姐妹离德
窗外隐约透过一丝天光，韵儿睁开眼睛，感到一阵阵眩晕。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大婚之日。
韵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掌事嬷嬷一把拉住她道：“哎呦，婉儿，韵儿姑娘临走时，说你不舒服，叮嘱浣衣坊的人不要打扰你，谁知你这一睡就是三天，连韵儿的婚礼都错过了，真是可惜。”
“什么，已经过了三天了？我不是婉儿，我是韵儿！”韵儿焦急地辩解。
“婉儿，一模一样的样貌，你的胞妹韵儿嫁了冯大人做夫人，而你却在这里做苦工，心里酸楚也难免，可你也不至于因妒忌而发疯吧？”嬷嬷面带嘲讽之色，转身拂袖离去。
“我有腰牌为证，我是韵儿，不是浣衣坊的婉儿！”韵儿急忙去摸那块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牌子，却发现身上穿的正是姐姐婉儿的浣衣服，衣襟下哪里还有半点腰牌的影子？
韵儿跌坐在地上，心里感到侵入骨髓的凉。
来往的浣衣女不时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在她们眼里，面前的这个婉儿是一个因妒忌胞妹而发疯的人。
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她和姐姐的身份被完全调换，一夕之间，依赖半生的姐姐翻脸无情，抢走她的一切。
可姐姐抢走的又何止是一个冯唐，更是一份深入骨血、难以割舍的情谊。
“婉儿，你猜谁来看你了？”嬷嬷的胖脸拧成了一朵菊花。
韵儿抬起头，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如今，那张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看不出一丝波澜。
屏退众人后，姐姐开口道：“你可以怪我，但最好别生事，你我样貌如出一辙，相处十几年，你的动作言语我也学得来，又有腰牌可证明身份，况且我与冯唐的婚事乃是皇帝赐婚，你想想，皇帝愿意承认赐错了人还是愿意杀掉生事者以息事宁人？”
姐姐的脸上毫无表情，言语却像一把利剑，将一丝丝姐妹温情无情斩断。
“既是这样，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再无情分，再见面，即是水火不容。”韵儿拿起一把剪刀，决绝地剪断衣袂，罗衫碎片飘扬在空中，旋转落地，犹如这多年的姐妹情分一般，分崩离析，碾作尘泥。
03
中秋盛会
韵儿深知，这一切缘起于去年那一场中秋盛会。
一见冯唐误终身，她是这样，姐姐又何尝不是？
去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帝在宫中安排盛会宴请外国使臣。这场宴席中不仅有难得一见的玉盘珍馐，还有赏心悦目的歌舞曲艺，于是韵儿想尽办法让姐姐成为侍宴宫女之一。姐姐很高兴，入宫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阵仗排面。
当然，韵儿还有一个特别的目的：让姐姐见一见自己的意中人冯唐。
冯唐出身寒门，但才华横溢，年轻有为，颇受皇帝器重，经常出现在御殿前。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韵儿的目光就被冯唐所吸引。
说来也巧，冯唐对宫中众多如花似玉的宫女视而不见，唯独对韵儿十分关注。
不当值的空隙，冯唐会拉着韵儿来到宫中偏僻的花园，细心询问韵儿当值累不累，以及当值都做些什么差事，有时还会带来可口的小点心和珠钗指环之类的首饰送给韵儿，久而久之，两人感情愈加浓烈。
而此次宴会，冯唐作为朝中重臣，自然也在名单之列。
韵儿觉得，姐姐肯定会为自己找到一个好夫婿而高兴。
席间，冯唐端坐在外国使臣旁，推杯换盏，上敬君王，下尊群臣，吟诗作对，风头无两。
无疑，风流倜傥的冯唐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侍立一侧的姐姐。
席间，韵儿几次望向姐姐，却发现姐姐痴痴盯着冯唐俊朗的侧颜，韵儿不禁皱起一丝眉头。
宴会结束后，姐妹俩走在堆满落叶的宫中小径上，韵儿说道：“姐姐，你看冯唐这个人怎么样？”
“他？”姐姐欲言又止，“韵儿，以后你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韵儿有些不满。
“我觉得此人不可托付终生……”
“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说？”韵儿反问道。
“韵儿，我看得出，他不是真的爱你，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姐姐焦急地说。
“姐姐，你一再说冯唐的坏话，心里莫不是妒忌我？！”
韵儿有些愠怒，又想到宴会上姐姐痴痴的目光，不由得心烦意乱，于是加快脚步离开。
中秋夜后，韵儿在姐姐面前缄口不提冯唐，而姐姐却常常告诫韵儿冯唐并非良配，韵儿不为所动，反而认为姐姐是心存妒忌，遂与姐姐疏远了几分。
韵儿与冯唐感情迅速升温，冯唐答应娶韵儿过门，并禀明皇帝，皇帝对这桩姻缘甚是满意，亲自为二人赐婚。
赐婚旨意传到浣衣坊时，姐姐坐在木桶旁，发了一天呆。
韵儿终于得偿所愿，婚礼前夕，片刻犹豫后，她踏进浣衣坊，选择与姐姐分享自己的喜悦。她相信，姐姐会祝福自己。
没想到，姐姐却一直存着觊觎之心，在最后时刻，费尽思量，李代桃僵，给了韵儿最后致命一击，将冯唐占为己有。
04
弥天大祸
被掉包后，韵儿只得用姐姐的身份在浣衣坊洗衣，但她并未心灰意冷，而是在等机会向冯唐说明真相。
算着往常冯唐进殿上朝的时间，韵儿偷偷从浣衣坊溜出来，等在他回府必经之路上。
见到韵儿，冯唐吃了一惊。
“那日嫁给你的是我姐姐婉儿，我被她算计，互换了身份。”韵儿急切地说道。
冯唐很快平静下来，说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事成之后，我会设法将你们姐妹二人的身份换回来，让你堂堂正正做我冯家的夫人。”
韵儿听后，蹙眉应承。
夜晚，浣衣坊内，她惴惴不安，百抓挠心。
“姐妹们，你们回去歇息吧，这些旧衣服我来处理就行了。”韵儿佯装笑脸。
“婉儿，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那我们先去睡了。”嬷嬷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待到浣衣间只剩下韵儿一个人，她拿出冯唐给的东西，一个小小竹筒，里面是一卷纸。按照他的要求，在最下面的一件废衣上做了简单的标记，小心翼翼地把竹筒塞进废衣中，然后叫来运送废衣的小太监，由他们负责将这些废弃的衣服运出宫外。
每年宫内都会将大量的废弃衣物运出宫外，当然，也没人会对这些衣物感兴趣，把东西藏在浣衣坊的废衣中是最安全的办法。
韵儿知道，冯唐让她做的事情多半是坏事，但她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只一心盼着冯唐把可恶的姐姐驱逐出去，把自己迎回府中。
可是，韵儿没能等来冯唐的迎接，等来的却是一把冰冷的锁链。
浣衣坊出去的废衣被搜出了送往敌国的密报，浣衣坊所有人都被押入天牢。
与此同时，冯府夫人“韵儿”揭发冯唐暗通敌国，并拿出大量证据，包括冯唐与敌国使臣的书信往来和一些密报。
此事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一大批相关朝臣被革职查办，冯唐被处死，而冯夫人“韵儿”却因勇于揭发，忠君爱国而受到嘉奖。
05
李代桃僵
韵儿不愿连累浣衣坊的人，承认自己向敌国偷传密报，揽下所有罪责。
阴暗的牢房中常年不见阳光，死亡的气息愈加浓重。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被打开。
韵儿艰难地抬了抬眼睛，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韵儿，我们好好喝一杯吧，姐姐送你最后一程。”姐姐拿出一个小酒壶，又从身后变戏法般地拿出一串糖葫芦。
“你最爱的糖葫芦，姐姐没忘记给你带。”
接过那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往事又不经意浮现，泪水落在晶莹剔透的冰糖上，融化了糖水。
韵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终究是同胞姐妹一场，临死之际，恩恩怨怨再提也无用。
喝完酒后，韵儿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恍惚之间，好像听见姐姐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同心同德，互相扶持。”
而后，韵儿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小时候，姐姐手里举着一串诱人的糖葫芦，兴高采烈地向她跑来。走近之后，姐姐握着她的手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同心同德，互相扶持。”
梦醒后，韵儿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明亮温暖的屋子里，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这衣服有点眼熟，是姐姐昨天来牢房时穿的衣服。
韵儿慌忙起身，身下静静的躺着一封信和一只未来得及吃的糖葫芦，糖已经融化了大半，糖水滴到地面，蜿蜒流淌。
韵儿颤抖着打开那封信：
韵儿，中秋那夜，我本无意，却偶然听到冯唐与外国使臣密谋，言辞大胆，便怀疑其是叛国之人，无奈没有证据，亦无法确定，我多次劝你，却无济于事。
你若嫁与他，终究免不了祸事，赐婚旨意下达时，我知道已经无法阻止，所以只能以身相代，替你嫁入冯府，暗中调查他叛国之事，并收集证据，只为有朝一日，将之公诸于众。
我知道你会难过，会恨我，但难过也好，恨也罢，总比日后丢了性命要好。
没想到，你又惹出事端， 姐姐没有办法救你，唯有凭借样貌，再次以身相代，替你去地狱走一遭。今生今世，姐姐若在，必定护你周全。
韵儿把这封信紧紧贴在胸前，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遥记少年当日事，宛若清风拂面。
人生在世，割不断的是血脉亲情，最容易被忽视的也是亲情。兄弟姊妹是父母赠与的最好礼物。
短暂的人生，纷乱的世间，感情为世象所磨砺本在所难免，但求情由心生，历久弥坚，彼此信任，同心同德，一路相伴，一世心安！
—全文完—
格格说
信任是感情中最有力、也是最脆弱的部分，眼见、耳闻都不如用心感受它的存在。只有同心同德的感情才能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