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时受到的伤害会成为一生的伤疤

文/雒宏军

三毛是很多人喜爱的作家,她生于1943年3月26日,原名陈懋平。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名字中间的“懋”字难写,后来改名为陈平。1948年,三毛随父母迁居台湾,1967年赴西班牙留学,后去德国、美国等,1973年定居西属撒哈拉沙漠,并和荷西结婚,这段生活是三毛最快乐的日子,在《撒哈拉的故事》里有很多记述,那种贫困日子里的幸福,甚至让人感到嫉妒。1991年1月4日,三毛在医院自杀,享年四十八岁,令人扼腕。

我有一套《三毛全集》,所有的封面是白色的底子,点缀着简笔画的小树,树枝涂着橙色,或者暗红色,偏偏没有绿色,犹如秋天山林里那些树的颜色。清新、素雅、简单,就是这样的感觉,正如三毛喜欢的生活状态。书里很多故事都已经淡忘,唯有两件事情似乎已经刻进心里,不能忘却。

在《雨季不再来》中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吹兵》,读着读着,让人心惊肉跳,最后泪眼婆娑。      

一支部队临时驻扎在学校里,上小学的三毛在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位哑巴士兵。那位士兵从大陆被抓走当兵的那天,妻子正好分娩,几年过去了,他却不知道妻子生下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就把小三毛当作了女儿的样子。三毛也正是对所有新奇事物充满兴趣的年龄,对结识的这个“大朋友”也颇有好感,课余的时候,两个人便指指画画,交流一番。学校老师却对他们的友谊产生了怀疑,老师劝阻三毛不要和这个士兵来往。士兵们要离开了,三毛和她的哑巴朋友见了最后一面,然而,这却是多么难堪的场面,且看三毛的讲述。      

我不顾老师的反应,抢先跑到教室外面去,对着教室里喊:“哑巴!哑巴!”一面急着打手势叫他出来。哑巴赶快跑出来了,手上一个纸包;书一般大的纸包,递上来给我。他把我的双手用力握住,呀呀的尽可能发出声音跟我道别。接住纸包也来不及看,哑巴全身装备整齐的立正,认认真真的敬了一个举手礼,我呆在那儿,看着他布满红丝的凸眼睛,不知做任何反应。

他走了,快步走了。一个军人,走的时候好像有那么重的悲伤压在肩上,低着头大步大步的走。

纸包上有一个地址和姓名,是部队信箱的那种。

纸包里,一大口袋在当时的孩子眼中贵重如同金子般的牛肉干。一生没有捧过那么一大包肉干,那是新年才可以分到一两片的东西。

老师自然看了那些东西。

地址,她没收了,没有给我。牛肉干,没有给吃,说要当心,不能随便吃。校工的土狗走过,老师将袋子半吊在空中,那些肉干便由口袋中飘落下来,那只狗,跳起来接着吃,老师的脸很平静而慈爱的微笑着。

若干年后,三毛平静地叙述着这段往事,最后,还是忍不住写道:“那是今生第一次负人的开始,而这件伤人的事情,积压在内心一生,每每想起,总是难以释然,深责自己当时的懦弱,而且悲不自禁。” 何止三毛呢?我也是。那种赤裸裸的羞辱,而且在教育的名义下,会造就一个小孩子多大的憋屈,还有悲愤。三毛当时一定噙了泪眼,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毛在少年时期之成为众人眼中的“问题少年”,害怕学校生活,害怕社会,不敢与众人交往,最后性格自闭,与这种不恰当的教育有直接关系。

三毛喜欢读书,课外读书,课堂上也偷偷读书,常常读书读得出了神,因此也耽误了功课。可是,三毛并不笨。然而,再次遭遇伤害,彻底让她失去了信心。 在另一篇《逃学为读书》 一文中,三毛讲述了自己因为读书而受到的伤害。

突然不再是白痴了,她认为我是个笨孩子,便该一直笨下去。

所以,她开始怀疑我考试作弊。当她拿著我一百分的考卷逼问我时,我对她说∶“作弊,在我的品格上来说,是不可能,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她气得很不堪,冷笑了一下,下堂课,她叫全班同学做习题,单独发给我一张考卷,给了我几个听也没有听过的方程式。

我当场吃了鸭蛋。

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这位数学老师,拿著蘸得饱饱墨汁的毛笔,叫我立正,站在她划在地下的粉笔圈里,笑吟吟恶毒无比的说∶“你爱吃鸭蛋,老师给你两个大鸭蛋。”

在我的脸上,她用墨汁在我眼眶四周涂了两个大圆饼,因为墨汁太多了,它们流下来,顺著我紧紧抿住的嘴唇,渗到嘴巴里去。

“现在,转过去给全班同学看看。”她仍是笑吟吟的说。

全班突然爆出了惊天动地的哄笑,只有一个同学没有笑,低下头好似要流泪一般。

我弄错了一点,就算这个数学老师不配做老师,在她的名分保护之下,她仍然可以侮辱我,为所欲为。

画完了大花脸,老师意犹未尽,她叫我去大楼的走廊上走一圈。我僵尸般的走了出去,廊上的同学先是惊叫,而后指著我大笑特笑,我,在一刹那间,成了名人。

这次之后,三毛的感受是,“有好一阵,我一直想杀这个老师。”,也是这次事件之后,三毛彻底离开了学校。她休学在家,渐渐自闭起来,除了读书,生活中再也没有了别的内容。后来,如果不是去学画画,遇到了顾福生、韩湘宁、彭万墀三位老师,三毛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三毛。

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绝对不是敌人带来的。因为是敌人,可以反击、可以斗争,因为是敌人,可以视为理所当然,也因为是敌人的,反而可以化为巨大的力量,增强自己的信心和勇气。最大的伤害一定来自于最亲近的人,可能是父母,可能是最亲密的朋友,可能是最崇拜的老师。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我们无法反击、无法斗争,只能隐忍,把各种委屈藏在在内心,化作长流不止的泪水。这些伤害,往往置于爱的名义之下,似乎名正言顺,使你无法躲避,只能全盘接受下来。这样的伤害,将会伴随一生,成为一辈子的痛。 所以,有时我就在想,三毛这样一个优雅、快乐、简单的女子背后,其实一直藏着童年时代的阴影,   在某一天,它就会扼杀一个人。所谓命运,都符合生活的逻辑。

为什么节选这两段和教师有关的叙述?道理很简单,自己也做着教师,就是上百个小三毛的老师,以前是,将来也是,因而,对这样的场景特别敏感,直到现在,它们还亮晃晃的在我大大脑里悬着,也成了我的痛。它们会一直提醒我,不要在爱的名义下去侮辱学生人格,伤害学生的自尊,因为孩子时受到的伤害会成为一生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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