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我觉得命运是偏爱我的,因为它早在我高考那年就给了我致命一击。


       99年发生了挺多大事:欧元新货币元旦启动,欧洲一体化进程加快;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造成三名中国记者牺牲和数十人受伤;澳门被占领446年后回到祖国怀抱。。。。。。 但那一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大事就是高考,要实现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人生理想了。

       但不幸的是,高考前40天,我病倒了。那个寻常的周末,我顶着骄阳骑着自行车赶回8公里外的家,但不寻常的是总感觉屁股那里有个包块随着我蹬自行车的节奏不断的一跳一跳的疼,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

       妈妈带我到村里的诊所,医生用手按了按那个鹅蛋般大小红肿的包块,迟疑着说去县医院吧,我这儿看不了。

       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母亲和我连夜赶往县医院。接诊的医生看了后说马上交钱准备手术吧,囊肿,估计里面已经感染,而且创面很大。我完全无法接受医生的诊断,因为在来的路上我预计到最坏的结果是输液,然后一切恢复正常,周一我回学校上课。

       我说医生,我不能手术,我马上要高考了,我耽误不起。

       医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这个不手术的话一旦严重感染估计命都没了,更不要说参加高考。         医生严肃的语气和表情吓坏了我们一家人,父母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交钱办理住院手续,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现在回想起来,手术室里的无影灯依然惨白刺眼,手术刀或者是手术剪割裂肌肉的咯吱咯吱声依然刺耳,回到病房时爸爸颤抖着声音告诉我说医生给他看了割下来的那块组织,足有鸭蛋大,依然心惊胆寒。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住院半个月,经历了几十次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堪比酷刑的换药后,我开始莫名的发起烧来。体温在37到42度之间来回徘徊,我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短暂的退烧间隙我自己偷偷的摸遍全身,看看是不是哪里又长了一个包块出来。在高烧到迷糊的瞬间我甚至能看到病房里飘满了小天使,她们长着美丽而透明的翅膀,在我眼前画出一个又一个连贯的圈,让我分不清自己在天堂还是人间。

       二十多年前的医疗手段远非现在,尤其是苏北一个小县城的医院。

       在用尽各种手段做过很多次检查后,我终于在高考前十多天被宣布为败血症——也就是血液感染。彼时的认知并未让我对这个病有什么质疑,只是在那个人生的关键阶段被通知此后的十多天需要持续待在医院治疗,不然有性命之忧。至于能不能在寒窗苦读十几年后参加高考,就只有看运气了。

       现在回头看顾那段艰难的日子,我心头始终有一个疑问,在切除了感染源,经过半个月治疗后却血液感染,有没有可能是手术或者换药时卫生措施不到位导致的呢?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二十几年后的这个疑问并不能改变当年因为不甘心命运的安排,我央求着医院派了一辆救护车送我去参加高考,每科做完后并没有时间检查是否有错题漏题就又被带上救护车进行护理,因此虽然我超过当年本科线18分,但是依然与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的事实。

       就这样,一向成绩优异的我,在婉拒了母校免费复读并提供全部生活费的提议后,拖着重重的行李,走进了不尽如人意的大学,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


       现在的我有时会假设,如果没有那一年的大病,人生会不会按照我最早设定的航向平稳的行驶?我会不会在某个新发现的古遗址现场,通宵达旦的发掘文物,为了弄清它们的来龙去脉而兢兢业业、废寝忘食?我会不会已经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为病人驱除病痛妙手回春?

       但事实是我在毕业被分配到体制内捧了两年金饭碗后辞去公职开始创业,现在从事的工作每天关心着国际局势和外汇汇率,与我最初的理想天差地别。

       现在的生活好吗?

       生活富足、家庭和睦、儿女双全,闲暇时间还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读书、健身、旅游,甚至只是发呆。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难道仅仅是因为它和我最初的设想不一样?

       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一世都走在理想人生的路上呢?我们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在某一时刻的某一个路口,与理想就这样擦肩而过了,或早或晚,不是吗?

       或许我更应该感谢命运吧,感谢它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给我的兜头一棒,让我明白人生的幻灭与无常,不再朝秦暮楚,不再患得患失,而是在它给我划定的轨迹里安之若素,从容镇定的过好当下的每一刻每一天,珍惜正在身边的每一物每一人。 

       我买了一件很好的羊绒大衣,想裹着它潇洒的走在北京三月春寒料峭的街头,但是因为疫情没有成行。

       我又买了一件品牌的风衣,想穿着它穿行在北师大繁花盛开的四月,但是因为疫情也没有成行。  

       我还有一件莺飞燕舞的真丝长裙,但是我想可能还是没有机会展示于北京的五月芳菲。

       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可能真的只是你决定穿哪件衣服,至于在哪里穿,都不在你的权能范围。  

       但这并不妨碍我依然可以在命运的街头,袅娜娉婷,顾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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