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橘子

“今年老家橘子熟了,咱爸说甜的很,要给咱们拿来几斤呢”女人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的说。女人是王二在城里找的媳妇,当年王二刚才城里没多久,女人就和王二好上了。城里不比乡下,这一来二去,女人就怀上个王二的种。两人奉子成婚,这可气坏了王二的父亲老王。因为这事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不过爷俩终归是爷俩,没两天,这事儿就过去了。两口子生活还算美满,孩子也上小学了,日子过得很有盼头。

“正好也曾让咱爸折腾了,带上小冬咱过两天回趟老家。妈没的早,咱爸一个人在那边挺孤单的。”王二说着搂住女人,手在女人身上不安分的上下摸索。

“要回你自己回啊”女人一把推开王二“春节时候不都回去了吗。再说了,人家小冬老师都说了,这小升初是关键,我还得领着他上老师家补课去呢。”话虽如此,但王二早明白了女人的心思,他翻个身倒在床上。

这些年老王的不易王二是看在眼里的。王二他娘死的早,他爹既当爹又当娘的给他养大。王二倒也争气,考上了大学,成了他们屯子里唯一大学生。村里的人都说王二是个大孝子。他家的房子是最大最新的,逢年过节,王二总是大包小裹的回来看望老王。

老王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但是他在村里的人缘却不大好。老一辈的人总是不大理他的,偶尔不可避免的和他有交流,但话里也净是带着刺的。儿时的王二认为这是由于父亲的软弱造成的,他受够了被人的欺负发誓一定要努力考学,逃离这个憋死人的小村庄,等他当上大官,有了钱,看谁还敢欺负他们王家。

王二想着,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爸”,王二打开门,看见老王半躺在炕上,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你咋回来了?”老王艰难地挪动着身躯。

“您不是说要给我拿橘子吗,我寻思别折腾您了,我自个回来吧。”王二说着,脱下外衣放在炕上。“我看您这状态不好啊,胃不舒服?”

“嗨,老毛病了,没事”说着,老王递给王二一颗剥好的橘子“刚摘下来的,尝尝”王二吃了一口,笑容就在脸上绽开了。“想这口一年了还是老家的橘子甜,城里的橘子都没味,不好吃。”王二一口气吃了两三个,满足的坐在炕上。“对了的我来的时候看见村头老李家的二荷子,他招呼我明儿上他家喝酒去呢。”

老王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火说:“成啊,您们哥俩一块叙叙旧,代我问他爹好。”王二没有得到回应,便起身一看。王二早已在炕上睡着了。“这孩子”王二自顾自的说,起身给王二盖上被子,转身又向炉子里填了把柴火。

第二天老王起的很早,他很快做好了早餐——小米粥和自家腌制的咸鸭蛋。风大得门沙沙作响,一大片灰的发黑的云压在天上。天空静的很,一只鸟也没有。

“起的这么早啊?”王二迷糊着做起来

“快起来吃点饭,晌午喝酒,胃里得有点食儿”老王说着,给他剥了一个咸鸭蛋。只过饭后,王二帮着父亲洗过碗筷,便准备动身去二荷子家里。

“带把伞吧?”老王开始四下找着雨伞。

“没事,爹”王二推开门“要下雨就在他家待一会,甭带了。”没等老王再说话,王二早已走出了好远。

二荷子家与王二家离得很近,没过十分钟的路程,王二就到了二荷子家门口。只见二荷子早已在门口等候,一看到王二就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脸上乐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快进来,二哥,咱哥俩儿可多少年没见了。俺家老爷子听说你回来了,杀了两只鸡炖着的。一会儿可得和你喝两杯。”二荷子一把搂过王二领进屋里。

菜很快就上齐了,酒过三巡,王二便有些醉了,说话也开始天南地北的。

“荷子,你说你王哥是不是混出来了?”王二用力拍着二荷子的肩膀“你看现在村里谁敢说我王家一个不是?”

“是,王哥,咱们村谁不知道你当了官了,咋们村里承包那菜地,还不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二荷子说着又给王二斟满了酒。

“可不能这么说,得公事公办。”

“王哥,这咱谁不知道那点儿事啊。王哥,你现在是混出来了。弟弟我还得在家靠天吃饭。这政府不让咱承包,今儿弟弟杀鸡请你吃。明年再回来,弟弟就只能削自己的肉给你吃喽。”

王二虽然喝醉了酒,但二荷子的话中话他还是听的出来的,他没有说话,二荷子见状又说:“哥呀,今年种苞米盛产,你看......”

王二缓缓的竖起三根手指。二荷子也是明白人,笑着说:“王哥,不就3000块钱吧,咱不能差事,放心吧。”

王二看了看二荷子大笑起来:“荷子呀,你这还是没找人办过事啊。3000想承包这块苞米地,你连给人家请客都不够。”王二清了清嗓子“3万”

“啥?!”二荷子腾地站起来“王哥,咱家啥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上哪给你整三万块钱啊?”

“那就甭要地了。”

“你不能见利忘义啊!”二荷子恼了,这是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结局。

王二也借着酒劲儿站了起来。“你叫我来,不也是为了这事儿嘛,谁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呀。鼠目寸光,你活该种一辈子地。”王二啐了一口痰。王二的话如同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二荷子的心。他们是从小的玩伴后来王二考上了大学,当了官儿,而二荷子却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村子里。也许是童年玩伴与自己的差距,王二的话在二荷子的心里。不断地翻腾、燃烧。

“你放你娘的屁!全村谁不知道你他们就是个狗杂种,野种。”二荷子好像并不满足,他接着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娘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咋会看上你爹?我告诉你,当年你娘早就和人家定亲了。是你爹,听说你娘定了亲,他中意你娘,就给你娘在苞米地里给办了。谁成想怀了你个杂种,人家听说你娘怀了野男人的娃不要你娘了。你娘这还才和你爹成的亲。”二荷子顿了顿“对了你娘生下你后受不了村里人的讲究,跳河死了。村里人,看在你娘的份儿上。没有再提这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二荷子从没如此开心过,开心到忘记了生活的压力,忘记了与王二的争吵,忘记了那片他觊觎已久的苞米地。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王二愣住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内心中父亲的形象崩塌了。他想逃跑却发现无法迈动自己的双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他为自己的身世,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感到羞耻。他终于明白为何这30多年来,父亲一直不受村里人待见。

王二走了,他终归是一言不发,他在二荷子得意的目光下走了。用了老王的话,天果然下起雨来,王二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倾盆大雨。

深秋的雨是很冷的,尤其这时再刮起一阵风,那种冷是往骨头缝里钻的。雨一滴一滴的打在王二的身上。透过皮肤,穿过骨骼,划过胸腔,一直流到心脏,突然雨水在他的的心中沸腾起来,燃烧起来,灼烧着他的羞耻之心,同时也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加快了步伐,最终在雨中狂奔。

他推开了家中的门

“嗬,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就说拿把伞吧。”老王一边说着一边去接儿子的衣服。

“滚!”王二一把推开父亲,“你还想瞒我一辈子?我他妈的全知道了!”王二瞪圆了眼睛。

老王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这件事早已过去。他对不住他娘,他是个罪人,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希望弥补他30多年前犯下的罪过。别人讥笑他,他不闹,别人讽刺他,他不怒。王二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30多年后的今天,事情还是败露。

“你说话呀!”王二大喊“你永远是什么都不说!你对不起我娘,你对不起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你......你是个罪犯!你是强奸犯!”王二抓狂似的发疯似的说。“我要报警,我要揭发你。你是个强奸犯!”

老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睛没有了颜色。他跪了下去,他给王二下跪了!

但王二好像并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说。“你是强奸犯,你不是我爹。我是个孤儿,我爹早死了。我没有一个强奸犯的爹!”他一个箭步冲到老王的面前。死死地抓住老王的肩膀。“说啊!我是你捡的,对不对!?”

“对”老王终于说话了,他面如死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对”

突然,老王笑了笑,见王二愣住,他大笑起来,“哈!哈哈!”他狂笑不止,他笑的发疯“哈哈!哈哈哈哈!”

王二转过身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小村庄。

“老家有人给你捎了一箱桔子,我尝了一个,甜!”女人一边洗碗,一边心不在焉的和王二交谈。

“嗬,又有好久没吃着了,尝尝”王二起身走向女人。

“你猜是谁给你捎的?”女人神秘的说“二荷子!”

王二心头一震,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二荷子说你养父前两天没了,胃癌。临走的时候说对不起你”

王二皱了皱眉,僵硬的站在那里。“养父?养父...是...是养父。”说着,剥开一颗桔子送到嘴里,“酸的。”王二自顾自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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