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杀过三次。
大多数时候,自杀对于我来说,是解脱。正常人可能不会懂,觉得活着就有希望,人生来有自己的责任义务,自杀是逃避责任、罪恶至极的行为。但是,当人的情绪处在崩溃边缘的时候,责任、义务,甚至是父母的期盼,只是让自杀来得更快更直接的催化剂而已。只要一想到我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的时候,我不用再面对家人朋友,不用再去辛苦打拼,甚至不用假装好好的活着,我就会万分期待,甚至觉得快乐。
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我还没有确诊重度抑郁。
那个时候还是有男朋友的,我们才在一起半年,本应该是甜得掉牙的热恋期。
他是一个对别人很热情,但是对我却很冷清的一个人,可惜,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认识他一两年,我们认识很久了,几乎一辈子那么久。但是一辈子的朋友认知,比不过半年的朝夕相处了解得透彻清晰,毕竟我以前也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有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表现,在外人面前开朗幽默、对朋友掏心掏肺,但在面对最亲密的人的时候,会是那么的冷漠。
他可以一天不和我说话,只对着电脑和手机;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不会跟我说一声,一个人默默的就起了睡了;我吃饭的时候他不吃,但没过一会儿,会自己去煮个饺子汤圆,边刷手机边吃去了;他有空的时候,两个人能一起看会儿电视的话,如果刚好放到他看过的电影电视,他也不会交代一声,就起身进房玩游戏去了……一开始我会主动说早安、晚安并亲他一下,我会努力配合他的吃饭时间就为了能和坐在一起吃顿饭,我主动找他说话,跟他讲笑话,看电视前一定会询问他是否有看过,并找他喜欢看的……
我以为我做这些,他会收到我的感情,然后变得主动起来,后来我慢慢发现,这样的事情没完没了,我主动做了这一件事,永远会有下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行为出现。我的做法也没有引起他的重视,他除了在我主动求亲求抱的时候被动的回应一下以外,其他的,完全被忽略掉了!我找他和气的聊过,也恶劣的争吵过,他要么说是两个人对恋爱的标准不一样,要么说他就是这样的人,懒得敷衍我的时候,就直接说他过的已经很不好了,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事情,让我能不能不要对他有任何要求,也不要管他!
我终于崩溃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界限能够做到如此清晰,这不像是情侣,这根本就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室友!室友还能一起吃喝玩乐,偶尔照顾对方的情绪呢!但我们呢?真的是我对男朋友的标准太高了吗?我只不过想每天相处能够轻松快乐一点,至少,一起吃饭睡觉的时候,能得到对方的一点情感反馈啊!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我开始不停的怀疑自己,我以为,和我在一起,他会觉得快乐,原来并不是,我不仅不能给他带来快乐,反而还成为了他的负担?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快乐?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又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我完全想不通,思绪钻进了死胡同。
每天晚上我睡不着,我借着窗户昏暗的光,盯着他的脸看,眼泪湿透了枕头,鼻子堵住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我怕吵醒他,他会更烦我吧?于是只能用嘴呼吸,身体不停的颤抖。
白天,也完全没有动力去做任何事,就在房间里也不出去,坐在床边,看着楼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偶尔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流着眼泪,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个月,终于,在某天晚上,我提前将水果刀放在了枕头底下。
他完全没发现异常,洗了澡,进房穿上衣服,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然后一声不吭睡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应该睡着了吧。我右手伸到枕头下摸出刀,然后继续躺着,左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想牵起他的手。睡梦中的他,将我的手甩开,翻了身背对着我睡去了。我的眼泪灌满了耳朵,除了亲热的时候,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上次抱着我睡觉是什么时候了,这才半年啊!
我不甘心,还是想要牵着他,又伸手越过他的身子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这次我稍微用了点劲,他没有挣脱掉,身体也被我带着平躺了,没有醒。
嗯,这样很好了,和计划中的一样。
我幻想着,等我割腕了,就用割过腕的手牵着他,两个人都平躺着,然后盖好被子。我的血会慢慢的流出来,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慢慢渗透进床单、床垫,然后在我们牵着手的地方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池。这滩血池慢慢的扩大范围,一直触碰到我和他的身体。是先流到他那边去还是我这边来呢?没关系了,如果先到我这边来,我就挪过去一点点,直到我的鲜血流到他的身下。
他睡的沉,一时半会醒不来的。等天亮了,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了光的刺激,再醒过来。刚开始有点懵,而且有被子的遮挡,他只会觉得我睡着了。几秒钟后,他会察觉到身下的粘腻和被我握住手的力道,他会想要抽出手看看怎么了,可他被一个死人牵着啊,当然挣扎不开,于是他会用另一只手掀开被子,发现我为他精心设计好的这一切。
他第一时间会哭还是会尖叫?恐惧震撼过后,会不会难过?我自杀了,他会仔细思考原因吗?会不会想起我们也曾经有过美好的过去和快乐的时刻?会愧疚后悔抱着我求我活过来吗?以后没有我的生活,他会觉得缺少了什么吗?会一蹶不振还是奋发图强?他的下一任女朋友身上会有我的影子吗?或者他会为了我,终身不娶?
还是,只会觉得恶心?
如果哪怕我的死也无法让他明白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我又会不会气得从阴曹地府追上人间来质问索命?
我可真是失心疯了!一个要死的人,原来心里也还是有这么多期盼和牵挂,和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我都要死了不是吗,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他今后会怎样,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想了很久,哭到头开始炸裂般疼痛,终于决定动手了。
我的右手缓缓伸进被子里,拿着刀,对着左手腕试了试,我不想松开牵着的手,但我发现这样的话,要么我割不到正确位置,要么我会割伤他。我轻轻移动的右手,想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可能动静太大,他好像醒了,身子动了一下。
我吓得立马将右手放在肚子上,左手不动。他果然又抽回了被我牵着的手,继续睡着了。
我的心狂跳,因为自杀,也因为惊吓,更因为发现自己真的就是一个笑话。哈哈哈哈,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不管我精心计划准备什么,总能被他一句话或一个行为给打断毁掉。
更可笑的是,我突然想到,卧室的床垫是他千挑万选买来的,他很喜欢,柔软舒适、洁白干净,四件套也贵的很有理由,触碰肌肤凉滑细软。还是不要被我的血玷污了吧,不然就算洗干净他也不会要了吧?既然决定要死,不要给身边人带来太多处理后事上的麻烦了!
我决定放弃原计划。
我拿着刀,直接翻身下床,来到洗手间。洗手间有浴缸,花洒里有热水,躺在浴缸里,开着热水,直接来一刀,不是更干脆吗?热水还能保证血液不凝固,我也能让创口更小一些,不那么疼痛可怕。
我打开热水,流水哗的一下落在浴缸里,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大。我的耳朵像是突然醒过来了一般,明显感觉到被打开了通道般,瞬间充斥着哗哗的水声。这一下让我清醒了不少,我静静的等水放满浴缸,开始觉得有点害怕。
我拿刀轻轻的在手腕上划拉了下,只是试试。刀是新刀,很锋利,刀锋划过皮肤的触感很顺滑,哪怕没用劲,手腕表皮也破了一丝,不怎么痛,我没开灯,因此看不到是否有血。
水快要放满了,我的心跳的更快了。
我想起我这不算丰富多彩的二十多年来的人生,父母、亲戚、朋友的脸一个一个在眼前闪过,只能对不起他们了,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突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开灯?”洪亮如雷贯耳,同时头顶上的灯被打开,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我被吓住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也忘了回答。一定是流水声音太大,吵醒他了。
男友在外面试图把门打开,门被我反锁了,门把手转的直响。
我这才想到回答:“没…没什么,我上个厕所。”声音发出来,带着明显的颤抖。然后赶紧关掉了淋浴。
“上厕所为什么不开灯?“
“我忘了…“
“你快出来!“
我站在原地,让自己从刚刚的惊吓中冷静下来。想了想,将刀用纸巾包好,放在了水池底下的面膜盒子里,然后假装上完厕所,按下了马桶冲水按钮。我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将一脸的眼泪鼻涕洗去。擦干脸的时候,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有非常细的一条红线,像是被猫抓过的抓痕,不明显。
嗯,应该可以了,然后打开门。
我以为他还在门口等着,结果门外空无一人,关了灯回到卧室,发现他又已经躺下睡着了。没事呢,都习惯了。然后躺回床上,躺回他身边。
我的第一次自杀计划,就这样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