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端午
端午节吃粽子这件事情,是从走出家乡的小镇才知晓的。老家在山沟沟里,离最近的城市有六十多公里山路,那时候的交通极为不便,车子不多,路也不好,父辈们经常回忆都是走路到城里去办事情。自己虽然没有走路去过城里,都是坐车,但也是自己读高中之后的事情了。
在到城里读高中之前,过端午节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系五色绳。那个时候,还和奶奶一起住在老院子里。端午这一天,大人们会早早起来搬一把小靠椅,拿着一个针线筐,坐在主屋的房檐下,迎着初升的太阳,带上老花镜,从线框里认真的挑选出青白红黑黄五种颜色的线,比着小孩子的手腕、脚腕以便截取适当的长度,然后放在手掌里搓成一股花绳系到孩子们的手腕、脚腕处。
系花绳的时候,小孩子被严厉叮嘱不能说话,系完的时候,同样被严厉叮嘱不能自己扯断、丢弃,而是要在节后下大雨的那天拿剪刀剪断,丢到水道眼里,让五色绳随着雨水流走。水道眼是家乡的土话,就是院子大门两边院墙下面挖开用来排水的十公分见方的出水口。
小孩子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大人们有些严厉,但绑在手上脚上花花绿绿的绳子看起来还是很好玩,也就顺从了。出去呼朋唤友扫荡村子的时候,看到其他小孩子一样也带着这个花绳,看着一起伸出来的小胳膊,便开始相互指着对方的花绳大声嚷嚷。
有的花绳用的绳子粗一些,绑出来的效果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有的花绳会在绳子上串上一些小饰品,显得便不那么单调;有的花绳在结口处会有一个漂亮的形状,瞬间提升了花绳的品质。不过,这种争吵通常并不会有什么结果,大多数时候都还是认为自己的最好,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过几天这个花绳就会被丢掉。
村子里,小孩子总是在奔跑、追逐、爬树、跌倒,不消一个下午,那新鲜出炉的花绳就变成了灰色,洗手的时候把手腕处打上满满的肥皂也洗不干净,心里就会有些难过,想着第二天不要再那样玩耍了。但这样的决心只有那么一小会,等到玩的时候一样是不顾一切,慢慢的花绳子就变成了黑绳子,这个时候盼着的就是下雨,心里巴不得赶紧把手上、脚上这黑不拉几的东西剪掉。
终于下雨了,大人们拿来了剪刀,将花绳子剪断。
“我去丢,我去丢。”
一把抢过剪断的花绳子,打着伞,踩着油鞋就小跑着奔向大门口的水道眼。在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花绳子丢到水流中,眼睁睁的看着,丢下去的花绳子被水道中飘落的枝叶拦住了。
“走了,回去了。”追来的大人喊道。
“它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小长虫啊?”
大人笑了:“你盯着他,他不会变的,你明天再来看,他就不在了,就是变成小长虫游走了。”
半信半疑,还是被大人拉了回去。第二天天晴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来看,花绳果然不在那里了。
“快来看,花绳不见了。”
“是啊,它变成长虫游走了。”
没有亲眼见证花绳变成长虫,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想到花绳把自己身上的灾变带走,也是蛮开心。
后来到了城里读书,对于端午节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一天会吃粽子、南方的人还会赛龙舟,也看到了家乡带花绳习俗的记载,但已经不愿意再戴上花绳了。一来是因为长大了对于祛病除灾变长虫游走的事情嗤之以鼻,二来是因为远离了家乡,也渐渐失去了当时那样的氛围。
再后来,去到更远的地方读书,不管是什么节日都慢慢失去了应有的仪式,就像带花绳是端午的仪式一样慢慢的被人遗忘。失去了仪式感的端午,要么就是吃一顿,要么就是奔波在度假、回家的路上,要么就是给自己一个睡大觉的借口,儿时的欢乐只能回忆里寻味。
现在想想,花绳从五颜六色变成灰色再变成黑色,然后被剪下之后变成长虫随着雨水消失,不正是从孩子们身上祛病除灾的过程嘛,不禁莞尔。
是时候重新拾起那些有意思的节日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