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火了,也许多年前就火了,只是四十多岁的人,才能理解他的火:一种平静却残忍的笔墨。
隐约记得选择余华第二本书的动机:《活着》很惨烈,作家又如何转道去描写灵异世界了?我充满好奇。
用了不到三天,我看完了《第七天》,并且正在翻看第二遍。看的过程里,我又想到了《活着》,我试图在其中寻找到一种联系,到底是怎样的人生经历,形成了他如此的写作风格?出生于医学世家,本人做过两年牙医,为了进入文联开始创作。此外,再没有“小说鬼才——余华”诞生的蛛丝马迹!
我认为少有“自传色彩”的故事高手,那真的是天纵奇才。比如莫言,比如余华,我只听到莫言在谈及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时说“原来故事可以这样写”,我只了解到余华与卡夫卡的生平略略相似。于是,在这莫、余二人的作品中就见到了那些异域作家的影子,结合上发生在本土的故事、民俗、风气等,于是就有了明明是虚构的,却触及灵魂的,比真实更真实的——艺术的真实。
“鬼才小说家”——我只是套用了“诗鬼”的说法,如同李贺一样,余华的作品总是给人诡异的、阴惨的、冷静的、却又真实的阅读感受。我在书的旁批里写下这样的句子:他沉默,却无所不在;他平和,却更有力量。
余华的故事好看,但只有40岁上下,努力生活的人才能喜欢,才能get到作家真实的表达:年轻时的我们都跟福贵一样,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有挥霍不完的青春与钱财,可是命运的变故不断袭来,亲人的离世告诉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蝼蚁,谁也不能把命运的咽喉扼住!你可以豪横一句,但主动权只在命运的那一方,你唯一的主动性,就是活着,无关意义,无关价值。在遭受一连串打击后,仍然能够强颜欢笑,这就是人于生命的唯一主动性。
《第七天》,余华综合了传统神异故事中,对人死后头七天世界的描述。这种构思,让第一人称的作者,也成了万能视角,他如神灵一样穿梭于阴阳两界;再读第二遍的时候,你才能明白许多无辜的生命,原来是在“市长的突然殒命”中被拖向阴间的!本书涉及不少敏感话题,读到那些地方,你会忍不住驻足,克制不住赞叹。忽然就会想到余华创作论中的那段话:我只忠于自己心灵写作,只想无限地接近真实,但,这个真实并不是你所看见的,所发生的真实——这是第一个层面。
与《活着》一样,你想在《第七天》里找到好人好报的心理安慰,那是不可能的。越是人至中年,越能够发现生命和生活,本质上都是很残酷的事,你不用羡慕任何人,在你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每时每刻都有不同层级的悲剧在上演:“杨飞与李青的爱情悲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精神病媳妇,媳妇丢失又被当成凶手枪毙的男子”、“眉毛为什么要长在眼睛上方?为了挡汗水”这是多么痛的体会。“杨飞与继父惺惺相惜的悲苦命运”、“李月珍与27个婴儿的离奇失踪”、“伍超与鼠妹纯情又悲情的故事”、“张刚与李姓青年的恩怨纠葛”……只有人间地下来回穿梭,似乎故事才能完整,因果却从不勾联,这是第二个层面。这更接近真实,不是吗?
即使在阴间,等级的故事仍在上演,那些vip会员们仍在攀比:墓碑的奢华,安息地的材质,甚至碑上的题字也要安排一个连的人,留在阳间去阻止记者的翻查……而那个被作者描述的世外桃源一样,花开遍地,互相友爱的所在是什么地方呢?你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
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伍超问:那是什么地方?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小说就在这里戛然而止,突兀吗?有点;明白吗?似乎。这是第三个层面,有没有点《聊斋》的感觉?它的构思之奇如同卡夫卡的《变形记》,他勾勒的世界有异化,却杂着温情,他借用了神鬼故事,却更还原了真实。
末了,我还想问一句,得多么痛的领悟,才能写出如此让人难以名状的作品?
附
作者简介:雷稳利,笔名兰之猗,中学教师,华阴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