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自明却也难

自知自明却也难

课堂上讲职业指导课，常常反驳古人所云“人贵有自知自明”的论断。

我们常见，出校门的大学生或研究生，择业中会频繁跳槽。此当然有多种原因，排除寻职烦嚣、人事喧嚷、滔滔追名、匆匆逐利等因素外，对自己不了解，无自知自明，不知是否适合所选职业是其重要原因。

由此，跳槽中，缘于非知非明，自信总会遇到自卑；由此，选职中，缘于渐知渐明，懵懂便会通向自悟。而自知自明前，自己就是座深宅大院，摸不到门也探不出深浅；自知自明后，自己便变成了一座矮墙，一目就可了然。

一个考公务员的男孩，带着难以愈合的伤痛，带着难以尽说又不得不说的悲隐，几次与我交谈，便由痛苦的悲伤嬗变为惬意的快乐，并说：“这件事我现在自知自明来得太晚了。”

他是三口之家，本来求职艰难却恩爱有加，生活平淡却膝下有欢。然，好端端的日子却遇来一场无妄之灾。

先是发现妻子比以前有了不少变化，随后两次帮妻子下载手机软件，其妻均惊愕地立即将手机抢过去，似手机里有什么秘密一般。随后又得知其妻与初恋情人偶然邂逅——当年的美好激发妻子沉睡多年的浪漫情感。

他记得婚后偶然中发现那位初恋情人曾还私下到他家与他妻子相会。现在又续上了前缘。这让他自然陷入苦苦的悲痛之中——离婚，却剪不断与妻子多年来的情感；也不忍让女儿进入今后的单亲生活；不分手，连接这婚姻的血缘亲情能保住，但见了妻子便如见了被苍蝇叮过食物一样，再饥也不愿看上一眼。这解除两难的企望越渺茫便越强烈。

我能察觉到他的痛苦中掺杂着他内心底处的种种无奈。

那天，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我面前。他颓废中炫示着一丝丝的寒噤，他话语中迸出着一声声的长叹。他对自己的婚姻价值要撤去最后的一道防线——坚决分道扬镳，如若不成，这种痛心的情绪将推动自己走向生命的尽头。然而，我揣摩出他内心的尚存的一点惜情，倘若能加大这点惜情含量，保留住他内心的防线，解决好他的心理障碍，或许她的愤恨与痛苦便会降失。

过了些日子，我们又见面了，他仍然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我试探：“妻子对你现在如何？”

他口语放慢，似敞开了曾对他人密裹的心扉（旁边有我爱人在场）回答说：“很好，比过去更加体贴和照顾我的生活，想到此，我真得舍不得离开她。”

“但你又很在意世俗于此事对你的看法，对吗？”我又问。

他默然。

我又耐心地道：“取舍界线很分明，虽然你妻子与初恋者藕断丝连，但却能换得她对你还尚存一份的歉疚——她比以前更温柔更眷顾你，这是她无意识地在救赎自己对你的愧怍，你不必患得患失，在无声的原谅与迁就前提下，享受着这份她对你独有的愧怍。如是，时间长了，她可能会体会出你内心对她的感觉，也会理解你寻职的难处。”

他有所悟地微微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又说：“另外，你还应卸去内心的箭垛，使世俗低趣的荣辱标准和精神品级无法对你射中，用另外一种方式自我向善，去做一个不吃醋的超男也挺好。”

他聆听着，虽然沉思着不说话，但我已看到他眼神中离婚与否的不确定因素逐渐消失。

突然，他站了起来，急切爽然地说：“对不起，我就这样邋遢地出现在你面前，太没礼貌了，我要去理发洗澡，扔掉这身脏衣服……”

他走了。我送他下楼时，望着他快步的背影和背影上方的天空，只见日光白云勾画出一层层炫亮的韵律，这韵律定能将他并非醋意的不悦推出常轨。

几个月后，再次与他见面，便能感到他平静恬淡的情绪溢于言表，似有种脱胎换骨式的精神转变和开阔豪迈。

他语气铿然不绝地告诉我：“人并非先有自知自明，对自己的熟知也须经过实践。许多人在不知不明中表现出遇事慌乱、张皇失措，而经过时间的冷却，对所遇之事及慌乱心理细心分析，慢慢咀嚼归纳，有了渐悟才能自蒙昧中走出，作出正确且有利自身的判断和举措，在此过程中，人才能由感性的脆弱，渐变了理性的思考。我现在深深地自知自明，完整的家是我魂魄所在，如果这个家坍塌了一半，我的魂魄就没有了安息点。”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这些带有哲理的话语，让我明白：只有在真正的自知自明后，才能将自我行为交付给内心的快乐。

随后，又聊到他考公务员的话题。我便建议：“在这个择业问题上，你并非自知自明。据我观察，你性格内向，做操作性的工作尚可，且能出成果，而做决策性、执行性等打开局面性的工作，不适合你。”

他又沉默了，眼睛开始浑浊了。

我知道，他又开始新一轮的非自知自明渐进自知自明的关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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