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因果成局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程家院外，魏烬叮嘱温从戈不要轻易动手，温从戈笑眯眯答应下来后，莫易清和魏烬便拽着飞峦去了西厢房找纱布处理伤口，就势商量怎么处置岑表，一番忙乱下来，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温从戈的悄然离去。
程家堂屋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子剧烈地挣扎着，奈何她武功被封，那绳子又经过特殊处理，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这自然就是那个伤了飞峦的程家大女儿，程亦淼。
程家二女儿程亦霏倒是淡定得很，端坐在堂中椅子上翻着一本诗集。
程亦淼有些抓狂道：“霏蕤你能不能把你的书放下，看看你亲爱的姐姐我？”
程亦霏从书上挪开视线，把书合在了一起，起身走到程亦淼面前，用书本挑着她的下巴。
“姐姐，还是省省力气吧。”
程亦淼气恼地瞪了一眼程亦霏，将目光看向了守着程亦桥的杨葮——屋子里为数不多可以自由走动的人就只有他了。
杨葮收到了那如要吃人的视线，连忙举手可怜巴巴地说道：“馨淼姐姐，我武功低微，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远，你就别为难我了。”
程亦霏难得看到自家姐姐吃瘪，收回手一个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那位公子虽然带走了小弟，却也帮了咱们家，你伤了他，他好脾气没迁怒都算好的了。如今这局势，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程亦淼刚想说什么，程家堂屋的门便被推开。姐妹俩微微抬头，便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扔了进来，再移开视线，便是一身红衣，靠在门框边的病弱公子。
温从戈擦着指尖上的血，唇畔含笑：“读书人多聪颖，还得是程家二姐姐，知道什么时候该明哲保身。”
地上的人早就面目尽毁，狼狈的撑着想爬起来，却又因浑身剧痛无力地趴倒在地。他本已想好如何脱身，可在那暗室中还没来得及跑，就等来了这么个贵公子。
这位公子看起来很好对付，可就在他攻击时，这人笑眯眯地将他撂倒在地，生生碾碎了他的脚腕。明明就像吊着一口气，病秧子一般的人，出手却又狠又毒。
他痛苦地向着程亦霏伸出手去，可怜的呜咽出声儿。
“二姐姐…二姐姐救我…他要杀我…”
温从戈啧了一声儿，走到那血人身边，抬脚狠踩了下去。被一脚踩爬的人脊骨生疼，蓦地吐出口血，指尖死死抠着地面。
踩人的满身杀意，嗤笑了一声儿，语气慵懒如猫：“你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啊，真当自己是程家小少爷还演上瘾了你？那是你二姐姐吗？”
“阿眇不乖啊，偷跑去找人。”落在后面赶到的魏烬此时站在门口，无奈笑着，“你答应我不动手的。”
闻此声，温从戈收回脚，负手搓了搓指尖，转过身时哪里还有森然杀气？全然一副乖巧模样。
他笑了笑，理所当然道：“我确实答应你了不动手，所以我也没动手啊。”
他动的明明是脚。
“你们……”程亦淼的盛怒卡了壳，瞪大了眼睛看着魏烬。“你你你……！”
她“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魏烬歪了歪头，勾唇笑道：“我猜园中梨花开得正好，二姐采春何时归来见我啊？”
程亦霏皱了皱眉，站起了身：“你真的是小舟？”
“啊，是。”魏烬抱拳行了一礼，“大哥，二位姐姐，好久不见。”
程亦淼愕然道：“你是小舟，那他是……”
温从戈踢了踢地上的人：“诶，别装死啊，岑表，占了那么久的身份，也该还回来了吧？”
岑表指尖攥了攥，蓦然爆发出一声儿又一声儿笑，笑声癫狂又刺耳，他心知逃不过，咬牙嘲讽出声儿。
“若不是他们给我机会，我也不会占这个身份这么久！哈哈……程家人真是傻得可怜，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我自认谎言拙劣，却没一人发现，如程家这般的世家，也不过如此！”
“姜植他是真心软啊，能控制住程家阖府上下，却只想对付那老不死的。既然如此，我便帮他一把，只要程家男人死绝了，程家的女人不就任我处置？”
“杨娘和程夫人那两个女人也是该死！相安无事不好吗？可她们竟查出我是假的，还想拆穿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她们就只能死了！”
“我用那金簪为引，诱其去了井边，将她推了下去！哈，她下去的时候还没死，哭得好可怜啊……剩下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姜植那懦夫却还是不愿动手。”
“是我！换掉了他碗里的假死药！姜植看到杨娘那个下人真死了的时候，那表情真有趣，哈哈哈哈…跟死了亲娘似的！若不是你们，程府现在该是我的！我的！”
“程亦舟他救了我又如何？我不服，也不想认命！凭什么有人生来便高人一等，而我生来却只是个乞丐？这世道不公平，你们高高在上，我凭什么不能争一争？”
这一番言论，让满堂都寂静下来，除了见惯了人性的温从戈，其他人神色各异。
人生或许生来不公，可有人靠着双手拼命地活着，有人却妄图靠他人的善意做毒疽。
杨葮恨不能将其抽筋剥皮，原先不知罪魁祸首另有其人，现在看来，姜植做的事不多，倒是替这个冒牌货背了不少锅。
相较于程家姐妹的震惊，程亦桥就只能用可怜至极来形容了。他还没从找回幼弟的喜悦中抽离，便被岑表那一番话刺激到。
重伤之下情绪波动过大，程亦桥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胸膛的伤口崩开血迹染红了纱布，嘴角沁出了一道血痕。
温从戈对此见怪不怪，淡定地拿出一瓶药，扬手丢给了杨葮。杨葮急忙接住，倒了粒药塞进程亦桥嘴里，一扭头便看到丢药过来的人半蹲着身子，抬手捏着岑表的下颌，生生将其下巴卸了下来。
“你这嘴说出的话不太中听啊，还是别说了吧。”
可怜岑表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嗓子里只能发出如风匣一般的声音。
魏烬皱了皱眉，走到温从戈身边，温从戈仰头看他，起身伸出手，他拿着帕子擦了擦那人指尖。
“脏活儿让我来就好。”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模样，连向来淡定的程亦霏都看不下去，挪开了视线。
程亦淼喃喃道：“岑表，好像是小舟你曾经带回来的孩子吧？”
程亦霏轻咳一声，杵了杵她，她这才惊觉好像说错了话，这么一说，好像错在她家幼弟一般。
魏烬垂下眼，应道：“是我带他回来的。”
温从戈屈指勾了勾他的手心，莞尔问道：“你是后悔救回岑表了吗？”
魏烬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有些微茫然纠结。他该是后悔的，一念善意，却留下了隐患。如此，无端赠与的善意……当真有用吗？
莫易清站在门口，蓦然说道：“一腔善意若是错，天下谁还再敢对弱者伸手？”
程亦霏附和道：“确实如此，小舟当年的善良不是错，也不必自责。”
人前的温从戈克制住了亲昵动作，捏了捏魏烬的手，望进了他眼底，无声地给予他跨过难关的温柔和勇气。
程家之事，考虑到魏烬的感受，他选择了适时的止步和缄默。在他看来，岑表的结局自不用多说。
这人野心勃勃地辜负了善因，坏事做尽，自要为此付出代价。至于姜植……那是程老爷执念下，亲手种下的因果。
可从头到尾，这个纠结自责的人，又何其无辜？想杀人了……
思绪至此，温从戈及时刹停，他深吸口气，平复下杀意，用几近平缓的语气开口。
“你不必怀疑最初的善意，万丈深渊终有底，三寸人心不可量，这世间有些事就是不讲道理的。造成程家今日之局的，归根结底都不会是你。”
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温从戈忍不住抬手，在程家人错愕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抚了抚魏烬的发顶。
魏烬低了低身子让人摸得顺手，心中郁结消了大半。他垂眸勾了勾唇角，再抬眼时看着身前人时，脸上的表情从苦闷变成了释然。
“说得对，纵这世间确有人心难测，可总不该因此就踌躇不前。”
温从戈见他想开，抽出其腰际的剑，斜刃指向了岑表，笑眯眯道：“那么现在，这个人就没用处了，可以上路了。”
岑表投来一个阴毒至极的目光，到临死一刻，都不曾有半分悔改。
在这目光中，魏烬默然伸手，抓住了他执剑的手攥在掌心，带着力气向下一划，划破了岑表的脖颈。
这命是他给的，也该他收回来。
魏烬松开手后，温从戈才抬起手，用一方帕子擦干了剑刃上的血迹，反手将剑送回了魏烬腰际的剑鞘里。
鹰卫的人将尸体拖下去处理，程亦霏这才站起身给程亦淼松了绑，两个姑娘冲着温从戈盈盈一拜。
“谢过公子出手。”
温从戈让了让身子，不受这一拜，拍了拍魏烬的肩膀示意其同家人好生聚聚，便转身出了门。
站在门边的飞峦挥了挥手，鹰卫为首之人苏林打了声儿哨，成员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围城方队站在前院空地上，半跪下来。
温从戈负手迈下前廊，立于人群之中的背影孑然傲立，他噙着笑，轻声下达了命令：“即日起，散出迅鹰，找到单征位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鹰卫之中的最高通缉令便是迅鹰，此令一下，鹰卫皆是心头一凛，垂头接令。
“是。”
温从戈目光一扫，蹲身对着苏林耳畔低语，随后拍了拍人肩膀，叮嘱道：“快马加鞭，三日之内送达雾孤山，注意安全。”
苏林点了点头，回声儿铿锵：“是，属下定不负所托。”
苏林同副手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了程府。鹰卫再度散去，不过却在副手的指挥下隐去了暗处，还有一队，则去了西北荒院。
飞峦走到温从戈身边，挑眉问道：“你方才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楼中确实需要整改洗牌了，所以，我给栾相柳泼了一盆脏水。”温从戈抱臂摸了摸下巴，“我很怕麻烦的，自然要想办法，一劳永逸。”
飞峦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不安，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正想再问问，却乍然听到堂中传出了一声儿巨响。
温从戈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可就这一会儿，里头便出了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快步进了堂屋。
坐在正位的男人依稀带着病容，程家姐妹跪在魏烬身后，而魏烬垂头跪在男人面前，身侧有碎盏瓷片，那声儿巨响便来自于此。
莫易清此时正抓着那男人的手腕儿甩开，冷声道：“程老爷未免专横，忒不讲道理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温从戈的气息，魏烬深刻入骨的恐惧烟消云散，他站起身，垂眸看着那男人，冷声道：“请恕我，拒绝您的提议。我此生志在江湖，不在庙堂。”
程老爷指着他，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逆子”，便再没了下文。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程老爷这脾气，还真是一如从前。”
院中是刀剑相向的声音，温从戈微微侧身抬手，两方人对峙起来，
——the end.
【本章冷知识】（本章正文3800+，以下仅做科普/剧情中生僻点，不算在正文内容。）
程家四兄妹名字：（文中男女分排，以下按年龄排序。名皆与水有关。）
【程亦桥】大哥，字枫溪（《楚辞》：“湛湛江水兮上有枫”。寓意收获、稳重、成就。做事勤恳，临危不惧）
【程亦淼】老二，字馨淼（品德美好高尚。德才兼备，声名远播）
【程亦霏】老三，字霏蕤（蕤rui二声，意为花瓣纷飞貌）
【程亦舟】老四，字汇泽。（学问丰富，名利双收，智勇双全，一生荣贵）
——
【毒疽】ju，一声。也就是毒疮。
以上，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