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鞭炮暗杀

        春节临近,烟花爆竹在各小店小摊上纷纷开卖,大溪街的小霸王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节目。有一种小鞭炮,小拇指大小,2厘米左右灰灰的导火线,别看身材小,爆炸的声响却极嚣张,点燃后偷偷扔在路人的脚下,冷不丁一下,绝对能吓得跳起来。

        阿水三人躲在“青峰照相馆”门口的拐角,兜里装着小鞭炮,手里捏着冒着红光的烟头,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这儿算是繁华街市闹中取静的地段,北面隔着一条街就是集市,人源有保障,但绝对不会大批涌过来,因为照相馆过去就没什么象样的店铺,继续向南,就是往大溪车站的方向,属于郊外了,算得上清清静静,但目标不绝。而且春节也是拍全家福的时候,热热闹闹拍完照出来,站在门口大家不由心情松弛,合着周遭宁静的空气,突然一声炸裂,作案效果特别好。

        阿水们有两种玩法,一种是初级玩法,叫“偷袭”,就是把鞭炮往路人脚下扔;还有一种是高级玩法,叫“暗杀”,属于艺高人胆大的玩法,就是把鞭炮放到目标的身上。彼时,电影《佐罗》刚放完,在少年们那儿掀起了一阵佐罗热。所以关于后一种玩法,阿水认为,暗杀必须是认识的人,不然不能算暗杀,属于乱杀了,这不太符合他们“佐罗”的身份。 卷毛对杀人原则不是很关心,他对佐罗的眼罩很关心,他觉得自己之前特有的独眼罩离佐罗的双眼罩只有一罩之遥,自己必定是大溪街最能成为佐罗的人,但眼罩不换何以换天下,于是,卷毛整天寻思着改罩工作:家里还有什么胸罩,得是黑色的,然后中间挖两个洞,这么往脸上一罩… …

        虽然卷毛满腹心事,无心参政,但在虎牙的共谋下,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个“暗杀原则”,就是目标要同时满足“罪大恶极、最近也没给自己好脸色过、不是自己亲爸亲妈”这三条原则,总之,人必须是可杀的,差不多“此人不除、天理难容”这样,如此,才能体现自己替天行道,是正义的一方。

         阿水远远瞅准一刚买完年货的大妈,挎着一大篮子经过,可不正是班里慧慧的妈。此妈曾告诫慧慧,要离阿水他们远一点,不要和他们玩,小心被他们带坏之类,可惜闺女立场不坚定,转头就把妈的原话一句不拉倾诉给阿水们,从此之后,慧慧妈就成了阿水三人心里的女版“格格巫”。虽是慧慧的妈,但大义灭亲是必须的。

         阿水拿出小鞭炮往烟头上一凑,稍一停,然后往她篮子里一抛,就象一个响鞭抽在马屁股上,随着鞭炮的炸响,慧慧妈一声尖叫,把篮子扔到三米开外,同时双脚飞离地面10厘米,这可能是她告别少女时代以后跳得最高的一次,篮子里的桂圆、花生滚了一地。阿水三人弯着腰狂笑着逃离现场,然后在巷子里转了几圈,估摸着人已走远,又转回原来的拐弯处。

        接着,虎牙又新找了个目标,是一个戴着狗皮帽五十多岁的男子,“钢木厂”管厂子的人。“钢木厂”里既不生产钢铁,也不生产木头,而是生产开关线盒等塑料配件,经常可以在厂里找到一些造型奇特的好玩东西,然后带到学校里,绝对引人羡慕。阿水们几次被此人逮住,扭着衣领一路扯到厂门外,声称再逮到就扭送学校去。阿水们对此人痛恨无比,特别是虎牙,因为他家就在虎牙家附近,每次被逮后,此人总是告诉他妈,换来一顿痛打。虎牙常梦见自己在山谷里捡到武功秘籍,然后练得神功,在“钢木厂”门口一掌击毙此人。

         “狗皮帽”帽子前后都镶着厚厚的毛,帽子两边毛茸茸的帽耳朵向上翻起,在头顶处用扣子扣住,远远看去,象是座山雕从林海雪原过来了。虎牙咧嘴一笑,露出左右两颗尖尖的虎牙,“看我的”。待到“狗皮帽”走近了,虎牙蹑手蹑脚在他身后跟近几步,点燃鞭炮往他帽子上一放,鞭炮一滚,便卡到厚厚的帽沿里,虎牙赶紧往回溜,没等虎牙跑回拐角处,只听得肝胆一颤的一声炸响,几乎同时,一声粗大的“噢”声长长响起,象是两头野猪相遇,互相都被对方的丑陋惊到;又象是母熊午夜梦回,突然发现身边睡着不认识的公熊发出惊嚎。虎牙回头一看,“狗皮帽”一边跳着脚向前跑去,好象多跑一点路就离惊吓远一点,一边伸手往头上冒烟的帽子抓去。虎牙嗤嗤笑着,和阿水、卷毛开始安全大撤退。 等再回到拐角处,“狗皮帽”已不见人影,街上如恢复平静的湖面,一如以往。

         “哎”阿水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卷毛,“该你了。” “我笨手笨脚,还是算了吧”,卷毛嗫嚅着道。 “我们是佐罗三兄弟,你要是完不成暗杀任务,就只有佐罗二兄弟,你就当不了佐罗了,以后我们佐罗兄弟戴着黑眼罩,披着黑披风出没江湖,你就不能参加了。”阿水郑重说到。

        一听不能戴眼罩,卷毛顿时慌起来,他心里暗自筹划的惊天动地的巨型双眼罩还没问世,可能就要烟消云散。卷毛两相一比较,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巨型双眼罩比较重要,为此一搏还是值得的。 “我尽量,试试吧”卷毛吞吞吐吐说。

        等了半天,卷毛终于找到一个目标,是大溪码头边小卖店的老板娘。卷毛的姥姥家在新河,去码头乘船时,卷毛常会去小卖店买瓜子吃,瓜子用报纸包好一包包,价格一样,2毛钱一包。卷毛每次都不够吃,几次观察下来,觉得老板娘总是挑比较瘦的一包给他。

        卷毛捋了一下思路,把“暗杀”的过程在脑海里反复操演了几回,觉得问题不大。待老板娘渐渐走近,卷毛不知不觉心跳就加快了,阿水着急地给了卷毛几个眼色,低声道“快上啊”。卷毛咽了咽干躁的嗓子,点燃鞭炮,快速跟上,然后一伸手,把手中的烟头往老板娘的大衣兜里抛去,同时捏着鞭炮飞快地跑了回来,烟头在空中翻着跟头,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掉在老板娘脚下,接着“啪”地一声惊天霹雳,鞭炮在三人中炸响。

          春节过后,又是一轮喧闹的开学仪式。同样的热闹场面,同样热切的眼光,只是换了一轮又一轮的不同面孔… … 学校外,太湖河的流水静静流淌,偶尔有汽船鸣着汽笛在码头靠岸,白鹭在河面飞掠而过;水仓村外的田野上,几只羊跑来跑去,黄色的野花轻轻摇曳,蝴蝶迎风飞起,夕阳映着翅膀,几分透明几分迷离;羊岗山上的白云轻轻飘荡,象正在河里洗涤的白裙子,飘过来,飘过去,飘着飘着,就飘成了淡淡的炊烟。

        白云下,炊烟里,大溪的纵横阡陌、黑瓦灰墙,在昼昏交错、光影斑驳中,迎送着一轮又轮的寒暑。阿水们从幼童到少年,从小学到中学,他们在欢闹里慢慢长大。少年的时光啊,就是一部惊悚冒险和捣蛋尖叫混杂,眼泪横飞和放肆大笑重叠的欢乐剧,伤心不过半刻,眼泪未干,便又绽开笑脸。

        阿水、虎牙还有卷毛,在大溪的大街小巷奔跑着,奔跑着… … 奔跑中,阿水的头发越来越长,渐渐变成一个长发披肩的男青年,恍恍中,他似乎跑过小溪岭,跑过滥田湖,跑过流庆寺,然后他沿着大溪的边界奔跑,就象一只年青的狮子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虎牙在疾速奔跑,但脸色平静,眼光看着遥远的前方,偶尔一笑,就象阳光从云层洒落下来,两只尖尖的虎牙依旧灿烂,但嘴唇上已有了淡淡的胡须;卷毛没心没肺地跑着,一头卷毛在风中左右摇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知道身边两个人在跑,他就要跑,说过佐罗三兄弟嘛,不能少一个的。跑着跑着,不知何时起,世界静谧了下来,一切象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在上演… …又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是爱听歌的棉花店老板按下了录音机,邓丽君的歌声从店铺里悠悠传出,慢慢传到小街,传到效野,一直传到远远的太湖河畔: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后记: 几天前看到一段话,意思大概是这样:我们每天聊天说废话很多,过后大多象屁一样消散在空气中。如果把说废话干闲事的时间拿出来一点,把你的过往、感想、希望,写成文字,一点一点积累下来,也是一种收获。 所以,虽然文笔很差,混似浊酒,但既然开了头,就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以此浊酒与岁月干杯。 开始写了,才明白书上说的,作者同样期待故事的发展。第二部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第一部的故事,无论情节还是风格。我自己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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