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海城,在天之涯海之角,矗立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凛冽的海风吹过,穿衣薄的人都要冻的抖三抖。 这里的人们敬仰太阳,喜欢它每日自晨曦便把温暖和光明送到每一个角落。只要天一亮,孩子们便成群踏着朝阳,去山头听白色的海鸟在唱歌。白鸟唱的是对太阳的热爱,是对人们辛勤的赞美,是对生活的美好祝福。 女人在山头耕种,这里的土地据说受到过圣明的祝福。不管种什么,都能长得又快又好。家里的男丁出门打渔,海里的鱼虾蟹贝,又多又鲜。城里的人们过得都很幸福快乐。 又是一天清晨,孩子还是跑去山头听海鸟唱歌,家里的女人依旧在勤劳地耕种,男人披挂着渔具出海打渔。 在铺满薄雾的海面,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人们眼前。 一艘巨轮停在了城外,好客的天海人,迎接了这远方来的客人。 远方的客人来自新世界的大陆,那里充满了先进的科技,机械代替了手工,人们不干温饱的活却依旧衣食无忧。那里人们每天都举办各类酒会和舞会,人们把一切奢侈之物拿出来展示和分享。男人着装得体,分享各自收藏的名烟名酒,开各种新技术生产的豪车。女人们,把一天一半的时间花在化妆和穿着上,只留一小时去展示给人看。男人会带着机器人管家在一旁侍酒,女人会带着各类盛装的宠物。 大陆人问天海人,这里最珍贵的是什么? 天海人自豪地说,我们这里最珍贵的就是太阳了。没有太阳,就没有白天了,晚上月亮不那么亮的。海风一吹,人都得抖三抖的。 大陆人笑着说,我们那里没有太阳,但是也不会冷,到处都很亮,只要你喜欢,没有一刻不是白天的。 天海人,热情地招待了大陆人,最美味的海鲜,最爽口的果酒,最香甜的米饭。直到太阳落入海里,夜晚就来临了。 大陆人从船上取出一个大的玻璃球,往天上一抛,瞬间照亮了一大片地方。还有一根泛着红光的棍子,往地上一插,周围就不冷了。 大陆人把漂亮的衣服送给了女人,把香烟和香槟送给了男人,把糖果和玩具给了孩子。 就这样,天海人跟大陆人度过了快乐的三天,小孩没去山头,大人没去劳作。 第四天,大陆人跟天海人说,只要让他们在城山后的悬崖边建一个港口,他们就可以不断给天海人运来他们享有的东西。 天海人同意了,从那天起天海人也开始过起了大陆人的日子,就算没有太阳,他们也不再怕抖三抖了。
二
大陆人在城北部的断崖边建起了一个港口,每天都从港口用机器把物资运往城南天海人的居住地。从此之后,天海人每天起床不是盼着太阳的升起,而是藏在薄雾后的那艘巨轮。天海人不再劳作,成天呆在城里享乐。 天海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把自己最富饶的土地送给了大陆人进行机械化种植,把自己知道最佳的打鱼海域告诉了大陆人。天海人如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生活无忧,也学着大陆人开始成天娱乐攀比,快乐得不行了。晚上的海风吹着,也不用怕抖三抖了。
三
有一天,城门口不知哪里来了个小孩,小孩没有自己的土地可以送给大陆人,所以他得不到能照亮屋子的玻璃球,在夜间取暖的发着红光的棍子。他每天只能在草帽山和山上庙里的老和尚过活儿。 老和尚是个盲人,他跟小孩一样什么都没有,就一座太阳庙是他的。 以前大陆人还没来的时候,庙里面每天都有人来拜祭,老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过日子,城里人都会把食物和衣服送给老和尚。日子清闲,老和尚就每天跟小沙弥和来祭拜的城里人讲太阳神降临天海城的故事。 大陆人来了之后,就没人来庙里祭拜了。小沙弥也一个个下山还俗去了。小孩到庙里来的第一天,也就是最后一个沙弥离开老和尚的第二天。老和尚眼瞎了,做不了饭,眼看就要饿死在庙里了。被同样快饿晕的小孩给救了,确切说他们是互救的。老和尚告诉了小孩庙里的粮食在哪里,小孩把饭做好了给老和尚吃。那一天两个人整整吃了六顿饭。 老和尚问小孩叫什么,小孩说自己忘了,就记得爸妈都去海里打鱼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估计是自己饿得忘了叫什么了。 老和尚说,那就叫你小娃,名字以后你长大了自己就知道叫什么了。 从此小娃就每天与老和尚相依为命。
四
天海人快乐的日子过了三年。然后有一天晚上过后,第二天,天海人没有等到熟悉而友好的大陆人。 城门口的大人们等了很久,没见大陆人来。有人说,大陆人估计是在海上遇到大雾迷路了,明天就会来的。 这一天城里的天海人三年来第一次没有见到友好而熟悉的大陆人,但快乐的生活依然继续。 过了几天大陆人依旧没有来,突然有天天上那发光的玻璃球都掉下来不发光了,插在地上的棍子也变成黑的了,不再散热了。晚上海风一吹,守在城门口等待的那群天海人,集体抖了三抖。 有人说,没事明天太阳升起来就好了。 有人说,大陆人不知道被大雾困住了多久。 有人说,前几天还看到他们在城后山上指挥机器收割呢。要不接着月光去那看看吧。说不定有人在那里,问一下就知道了。 一群天海人跑到城后山上的地里。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也没有种地的机器人,连地上的植物都没有了,只剩下干土了。 有人说,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朋友是离开我们了吗? 有人说,不会的,我还有一个打鱼的地方藏着没告诉他们。他们还是会去打鱼的。 有人说,现在是打鱼旺季,估计都去海边打鱼了,我们去那里肯定能找到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朋友。 一群人又跑下山,经过城区,到了海边。海边一股死鱼的腥味。除了几张丢弃多年的旧渔船,没有人,也没有打鱼的机器人。 有人说,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人朋友这是真的离开我们了。 有人说,不会的,我前几天看到他们还在海边操作机器人打鱼。估计是打鱼旺季,运到港口消耗了时间。我们去港口看看。 许多人说,对,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人朋友一定在港口。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找回航路,已经在港口靠岸了。 然后一群人从海边,经过城区,上山跑到悬崖港口那边。在悬崖边上,没有看到港口的轮船。没有人,也没有运货的机器人。 有人说,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人朋友真的离开我们了。 有人说,不会的,现在是晚上,我们看不清。等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就能看到我们熟悉友好的大陆人朋友了。 众人说,等明天太阳升起他们就在那里了。 天海人回到了城区,准备回去睡觉。 路上有人说,怎么感觉今天晚上好漫长。说完海风一吹,一群人又抖了三抖。 山上老和尚问小娃,城里人怎么这么晚还到山上来了。 小娃说,不知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小娃蜷着身子靠在墙角,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发着白光。说道,老和尚,我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也记不起自己叫什么。就是每天都觉得冷。除了这座庙,天上的月亮,还有老和尚,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好孤单。 老和尚笑了笑说,小娃这是想爹娘喽,我可怜的小娃,想不起来事。老和尚和小娃在一起,感觉每天都有太阳,暖和的很呢。你看,天上那月牙子也喜欢着你呢,冲你笑呢。 小娃打了个哈欠说,老和尚你尽胡说,你都看不见的。 老和尚笑了笑说,我能看到它呢。 你怎么看到的呢? 用心看到它呢。 可我用心,就觉着冷。 不冷,不冷,小娃别想爸妈。
五
天海人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太阳还没升起来,天上的月亮也不见了。 一群人只好点了火把,跑到山上悬崖港口去瞧了。 到了悬崖边上,没找到大陆人运货的升降梯。天海人就系了绳子,举着火把从悬崖上吊下去。 绳子落到悬崖下没多久,人们发现悬崖上有一个特别大的窟窿。沿着峭壁攀进去,发现了一个被挖空了的山洞,通到很深的地方。洞里散落着黑色的石头块。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火把掉地上,不一会儿居然把那黑色的石头烧着了。 有人说,那些大陆人一直都在这里挖这能烧起来的石头么? 天海人沿着洞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出了洞口。结果发现他们从海边一个礁石洞口出来了。 原来大陆人把整座天海城都挖空了! 这时候举着火把的天海人,站在海边的礁石洞口,望着一片漆黑的大海,海风卷着死鱼的腥味吹过来,他们集体抖了三抖。
六
天海人回到城里,开始咒骂起大陆人,把土地毁了,把城挖空了,把海滩污染了。 突然天上出现了点白光,人们发现月亮升起来了。城里开始有点光亮了。但依旧冷。 有人突然惊叫,夜晚又来了,那之前一片漆黑的是白天吗?那太阳去哪里了? 有人说道,该死的大陆人不会把我们的太阳给偷走了吧! 有人说,我们去太阳庙问老和尚吧,兴许他知道! 然后一群人又跑到了山上庙里,看到门口的小娃。 领头的大人问,小孩看到老和尚了吗? 小娃不高兴说,老和尚在睡觉,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那你去找下他,告诉他,我们的太阳不见了。 你们等着! 一想到把老和尚丢庙里不管,小娃对这群天海人心里就有些厌恶。 小娃跑到老和尚床边,摇醒了老和尚。 小娃,别摇了,什么事啊? 老和尚,我知道那些人这些天在找什么了。 在找什么? 找太阳。 哦,太阳不是一直都在的嘛。 什么是太阳? 小娃没见过太阳嘛?就是天上那个圆圆的,发光的,带给我们温暖的。 老和尚你说的那个就是太阳啊,我没见过啊。天一直都黑黑的,除了晚上的月亮。每天都很冷,天上哪有什么又亮又暖的,圆圆的。 难道说太阳不见了?不会啊。虽然我瞎,但是还是每天都能感觉到暖暖的太阳啊。我去听听人们怎么说。
七
小娃扶着老和尚到庙门口,众人涌上来。 老和尚,这太阳怎么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感觉太阳一直都在的呀。 老和尚你不觉得冷吗? 现在是晚上吧,当然冷了。 不是,我们现在没有白天了,夜晚过了就是更黑的夜晚。太阳不见了,肯定是被该死的大陆人给偷了! 怎么会,太阳怎么会被偷!估计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 还记得太阳神降临的故事吗? 以前我们这里也是没有太阳的,但是人们辛勤劳动,朴实善良。太阳神因与那黑魔梦魇激战,负伤化成人类降临此地,受到我们祖辈的照顾。后来为了感谢祖辈,太阳神赐福天海城,并且世代在白天照亮我们的世界,温暖我们的身体。 自从大陆人来到天海城后,你们便不再敬仰太阳,这样太阳才会躲起来了。 有人说,那些大陆人肯定是那黑魔鬼派来的,他们迷惑我们,还把我们天海城弄得一团糟。该死的魔鬼! 有人说,老和尚我们怎么才能找回太阳呢? 老和尚说,我们要学我们的祖辈,辛勤劳作,朴实善良,敬仰太阳。到时太阳神看到了,自然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悔改了,我们抛弃了恶魔。
八
众人听罢,便下了山。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月亮落下,城里人就点着火把开始劳作。他们相信,太阳神正看着他们呢。 可是山里的土地没了太阳,耕种很难有收获。附近的海因为之前的污染,鱼虾也变得很少,没有亮光男人也不敢去远海捕鱼。日子比起大陆人没来之前辛苦了很多,每当干活的时候,让人抖三抖的海风,都吹起人们对太阳的想念。 老和尚叫小娃跟着人们一起去劳动,渐渐小娃发现人们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他们朴实善良,也懂得互相帮助。小沙弥也都回到了老和尚身边。 一年后的一天,当月亮落下去后,天上渐渐泛起了白光。那一天天海人的太阳,又回来了。 小孩开始踏着朝阳跑到山后听海鸟唱歌,女人们开始重新耕种,男人们开始出远海打鱼。 小娃再也没有回过太阳庙。 老和尚说,小娃就是太阳神降临。那段没太阳的日子,我一直都没觉得冷过。 小沙弥问,那太阳神为什么躲在庙里呢? 老和尚说,小娃说过,他觉得冷,觉得孤单。或许是我们有一段时间不热爱太阳吧。也就我和这座庙,还记得他。还有那天上的月亮,它因为借着太阳的光才亮起来,它才会冲小娃笑啊。小娃差点就忘记他就是太阳了。 另一个小沙弥说,我听别人说小娃是被他父母接回去了。不然太阳神在庙里,其他人不觉得暖和,怎么就你感觉到暖和。 老和尚说,因为你们都没用心去感受啊,而且那时候你们的双眼,可是比我这瞎子还瞎啊!
后记
多年后,天海城的后辈,开船找到了新世界大陆,发现那里已经沦为破败不堪的钢铁空城。而关于天海城太阳被偷走的传说,也科学解释为,大陆人在天海城开采煤矿能源,导致了严重的大气污染,太阳被遮蔽了。 至于小娃,被太阳庙记录为太阳神的第二次降临。一个关于黑魔使者破坏天海城,在人们觉悟后赢回太阳神的传说,被铭刻在太阳庙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