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泉入川
游龙醉卧深渊
孟臣壶里煮青天
承影剑锈生斑
醒眼细看茶经
梦回风雨江湖
这是在凤凰东汤和朋友喝茶时写下的,那一年我31岁。
青锋拿一把石瓢,泡了一壶白茶,盛夏,我们都不说话,只品茶。
我刚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与男友川一起到了天下驰名的泡汤胜地。我是不泡温泉的,来这里只是为了喝茶和休息。在此之前,我结束了创业公司的烂摊子,顺便还了断和前夫10年的感情。别人都是名利双收,我不错,祸不单行。
31岁,还不算老,还算貌美,这大概是酒鬼父母给我的唯一馈赠。从小便知道父母靠不住的我,结交朋友是我活下去的方法之一,青锋就是茶友。
在认识青锋前,我也喝茶,但属于不入流的那种,茶叶直接放在杯子里冲泡,茶水不分离,而且,最高级别的茶——高沫(花茶的碎渣)没办法,从小看姥姥喝这种。
认识了青锋后开始喝各种好茶,老白茶、明前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白蹭了他不少茶。得意时喝茶,失意时喝茶。
看你的诗,豪气不减,还会杀回去做创业吧?”川突然说。
川是大学老师,教美学的,才华横溢,长我10岁,历经风雨后,这样的男人很能温暖我的身,也能理解我的心,他待我如父如兄。
“我不知道,也许找一份策划、企划或者文案的工作就得了”我有些泄气地说。
“喝茶,为所当为。”青锋话不多,偶而说话也是简明扼要,他的生活和他的语言一样简单:喝茶、卖茶和诵经礼佛,过半僧半俗的生活。女人于他是过客,世俗生活于他是负担。我一生都在做加法,读本科、读研究生、工作、买房、买车、创业、恋爱、结婚。他一生都在做减法,不买房、不买车、不要婚姻,喝茶、一心出家。
“对,吃茶去。”川接口说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禅宗,赵州和尚的吃茶去。他们在劝我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但我的心,真的放不下那么多冤屈,在酒鬼父亲的虐待下长大,看够了他人的白眼,尝尽了世态炎凉,我不甘心。这一点像极了打不死的小强(蟑螂),青锋的童年和我有一拼,他的父亲是赌徒。
“流年催流水,我生非落花;天命要把我践踏,我也要与天争命数!”半开玩笑的,我用了《斗战神》的歌词。
“林夕这个名字,合起来是一个梦字”川说,“你还年轻,应该有梦想”。林夕是《斗战神》的歌词作者。
我们这种出身的孩子,没资格做梦”我一仰脖儿喝尽了紫砂杯里的茶,苦笑着说。
“你在一生一世内求公平,得不到的。”青锋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前世的债,今生的业,不过对不起,我不信轮回。
“希波克拉底说:公平只是少数人的游戏,多数人的愿望而已。”川也如是说。
我,恨意滔天,放不下屠刀,更不想成佛,入世搅动一番天地,是必然的选择,宁做地狱之花,也不愿认命。
锋,清心寡欲,恰巧是红尘外的僧,要他入凡尘便是地狱。
川,才华横溢,豁达大度却又桀骜不驯、天马行空,西式智慧透着中式儒雅。
这样截然不同的三个人,因茶结缘,各说各话,却又浑然天成,似乎从无尴尬和不适,喝茶时的放松,可以是最性情的流露。
后来,我嫁给了川,有了女儿。但渴望站在众山之巅,一览天下奇景的豪情与雄心依然未变,我一世的委屈,唯有如此才能释然。
青锋去了四川,正式剃度出家为僧 。我写了一首诗给他送别:
《檀香》 一柱檀香青烟绕,缕缕燃尽情未了。一曲冬不拉,十指连心痛。独苍然泪下,无处话凄凉。长恨此生多磨砺,寒夜总有尽,温茶且作酒。饮致断肠处,亲友远相知。古刹间,斜阳落,风雨后,又是一轮明月挂心间。人生本无去来处,出世入世不过如是,可随心去。祝安好。
茶是人得意时的琼浆失意时的药,茶友是最近的距离最远的情,最远的距离最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