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先生

        我的先生温文尔雅,沉稳大气,是一个极为重情的人。他的有些话语,让我如沐春风。他的出现,温柔了我的悠悠岁月。

        我和他是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的。

        那是一个早春,冰雪虽然消融,但春寒料峭,一场春雪飘飘扬扬,洒落在这个西北小镇。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在人脸上生疼,雪花漫天飞舞,落地成雨。在这个春天,我参加了工作。

        那年,我23岁,皮肤白皙,身材苗条,顶着一头齐腰大波浪卷,时尚靓丽,自信满满。我出现在小镇时身穿一件大红色的过膝羽绒服,脚踩一双纯白色运动鞋,青春活力,怀揣梦想,把欢快的影子放肆地投在这个小镇的大街上。

        初次见他,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由于下了雪,而且天黑路滑,车辆已经停了。我无法回家,就去中学去找我们村的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姓庞,在中学当老师,我叫她庞姐。

那天很冷,庞姐的宿舍暖和舒适,炉子里的火熊熊燃烧着,让我宾至如归。

        初春的天黑的早,不一会儿,外面就挂上了一道黑幕。八点左右有个男子来找庞姐,他头发稍长,有些凌乱,一双大大的眼睛镶嵌在高高的鼻梁上面,浓浓的眉毛紧凑的拧成两股,皮肤光洁,长相俊秀。

        那天,他上身穿着一件浅绿色休闲绒衣,里面套着一件灰绿拼接的半高领毛衣,下身穿着一件深蓝色裤子,脚上的黑皮鞋油光黑亮,一点都不像是从雪水中走来的。我特地观察了这个略显土气的衣服里裹着的英俊帅气的男子。

        他进门后,庞姐给我们做了介绍。他跟庞姐寒暄了几句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闲聊。后来庞姐有事出去了,他却没有走。他打量着我,问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也敷衍着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不再说话。屋子里一片沉默,连外面的风声似乎也被这沉默吓住了,乖乖地收起了它那张狂的吼叫,只有炉中的火苗欢快地哗哗唱着歌。我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的荒野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寂静……终于,他起身告别了。

        第二天,天放晴了,太阳照射在残留的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阳光在人们踩踏过的地方开出一条道来,地上的砖像是被洗过一样,砖缝清晰可见。我走出庞姐的宿舍,看着这明媚的光景,心情大好,打算回家去。

        我家在离镇40里的一个小山村,一条柏油路一直通到我们村的那道梁上。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车,我要先坐过路车到梁上,然后步行大概三里土路走回家。

        真巧,我刚收拾停当,他就出现了。他说要去我们村附近办个事,顺便捎我一程。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其他办法。而且,他也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一个防护帽戴在了我的头上,还帮我系上了带子,他的做法让我心中一热。

        我们骑着摩托车,上了柏油路。由于下过雪,有些地方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路不好走。他小心地绕着积雪变换着速度,我随意观赏着春雪后的景象。道路两旁的村庄,在雨水的洗礼下异常干净,屋顶的残雪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林子里光秃秃的树枝有些不堪重负,弯曲着沉重的手臂。

        我的双手被冻得通红,不停地把它们往衣袖中缩。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把右手从前面伸过来,握住我的右手捏了捏,把它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又腾出左手,把我的左手也放进了他的另一只口袋,还轻轻按了两下。他的做法,让我倍感温暖。

        我和先生就在这料峭的春寒里相识了。

        当时,我和一个现在已经成了好朋友的同事共住一个宿舍。我们那时都是单身,正处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阶段,吃饭经常凑合。   

      有一次我俩正在煮方便面,由于没有经验,电炉子把桌上的油布烧了一个大窟窿。房子里冒起一股黑烟,我们不知所措,泪流满面的逃离了现场。

      这时候他来了,他的出现如同一场及时雨,适时地浇散了屋中的浓烟。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残局,不久后就给我们换上了新的桌布。他那次英雄般的出场,我便认定他是个能干的人。

        自此,他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晚上,我们吃完饭,将疲惫的身体安放在床上,开始享受清闲时,就会听到一阵轰隆隆的摩托车的声音,紧接着他会出现在门口。后来我甚至能听出他摩托车低沉柔和的独特声响。那种声响,我曾在多少个茫茫夜色中,深深地等待与期盼过。

        心细如他。那段时间,他表现出这辈子最敏锐的观察力。我的拖鞋有些破了,一抬脚,就会跑到我的前面去。由于天气渐渐转暖,我就凑合着用,想等着换单拖。谁知他第二天中午就提着一双崭新的棉拖鞋出现在我的面前,还让我试试大小,让我很难为情。

        我的台灯线坏了,用起来有些不便。过了不久,他又给我拿来一个淡紫色的台灯,灯管有一尺来长,和灯杆呈直角。刚开始看到它霸气地矗立在我的桌角,高大的样子有些别扭,可是后来用着用着,觉得越来越耐看,我竟在它身上看到了一种高贵与典雅。那个台灯,我用了很多年。直到结婚后,先生才告诉我那个台灯是他专门托人从外地带回来的。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微乎其微的小事,他也会放在放大镜下去做。

        先生是个爱吃的人,他也时常给我带来各种他认为不错的美食。一个下雨天,朋友不在。我躺在床上,整个人慵懒地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雨。雨点砸在房瓦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迷茫的灰白色的天空,空气中充斥着懒散的味道。我睡意朦胧,迷糊中有人敲门,是他来了。

        我打开门后,重新缩回床上。他说,我就知道你没吃饭。赶紧下来。说着拿出一盘牛肉和一个锅盔(一种特色大饼)。他把我从床上拉下来,说这家的牛肉很好吃,你尝尝。我嘴里说着不想吃,实际上已经起来了。其实我特别喜欢吃牛肉,所以就面带娇羞,又毫不留情地的把那盘牛肉就着锅盔消灭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收起了盘子。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会学着做给你吃。顿时,一股甜蜜涌上我的心头。其实,他给我的,刚好是我喜欢的。

        先生用他的行动表达着心意。我们就这样,彼此吸引又相互试探着。但是,有一件事让我们的感情迅速升级。

        那是一个清冷的夜晚,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晚上的小镇特别寂静。先生开着车来找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让我看看小镇的夜色。

        我们来到了一座桥上,桥面很宽,桥下的河水基本已经干涸,只有一条细细的小溪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夜色渐浓,远处的树林,现出黑黝黝的轮廓。对面的村庄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轮圆月温柔地俯瞰着大地。

        我们坐在车上。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从前,从前的从前。

        我静静地听着,开始重新认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发现他温柔而真诚。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乱,脸上发烫,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细细地端详着。我看到了他那饱含深情的双眸,眼眶有些湿润。忽然,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了我的唇上。我头脑一阵眩晕,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那次,我落荒而逃,但那个温情的夜晚,却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到深处心不悔。经过那次交谈,我们把心交给了对方。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下班时间几乎形影不离。面对爱情,他柔肠百转。他的殷勤,让我很受用。我享受着他对我的关心和疼爱。吃饭时,我等着他给我摆好凳子,放好碗筷;上车前,我等着他给我戴好防护帽,像初识那次一样系好带子。

      浪漫如春花,皎皎如明月。先生就像一池清水,照出了我们所有的美好。

        我们情深意浓,如胶似漆,尽情体验着在当时的年华,当时的环境中所能经历的所有风花雪月。他的柔情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把自己的未来和他绑定。我想,我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在他面前,我心安理得的做了思想和行为的双重侏儒。把自己浸泡在他为我酿的蜜罐里,做了一个甜蜜的白痴。

       

        我的先生就这样赢得了我的芳心。我们每天黏在一起,他说不想和我分开。试问世间哪个女子能抵得住自己所钟意男子的舌灿莲花。我,也落了俗套,在他的甜言蜜语中沦陷了。   

      . 很快,我们就闪婚了。

       

        婚后,先生对我更胜从前。他开始理直气壮地对我好。有好吃的,他总是先拿给我吃。他外出碰到好吃的,都会给我带回来或带我去吃,这个习惯他一直延续至今。看到我不开心,他就百般劝慰,直到我转忧为喜。

        最好的感情,就是有人把你宠成孩子。

      每次过马路,他都会把我拉在他的身后,还用手护着,好像我是个孩子。走路时,他总是走在我的左边。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说不知道,为什么呀?他说笨蛋,你去想想吧。我也就顺水推舟,在他面前做起了笨蛋。其实,我心里在偷着乐。我明白,那是因为走在左边,更靠近我的心脏。

        都说爱情和咳嗽是掩藏不住的,那时,我们总是花前月下影成双。先生总掩饰不住内心的欢腾,像个孩子似的耍滑逗乐。在院子里乘凉时,他会一把将我扛在肩上,转上好几个圈,直到我头晕眼花,连声讨饶他才放下来。   

      下班后,他要是回家比我早,就会在门口望着路口等我回来。看到我从门前的桥上走来时,他又把自己悄悄隐藏起来,等到我开门时跳出来吓我一大跳。而且,到十几年后的现在,他还是这样童心不泯地藏藏躱躱。唉,真是让人没办法。

        我回娘家时,他总是和我一起去。回我家的路有一段很陡的坡,骑车带人很危险。每次走到坡前,我都会下来自己走。他会先把车骑下去,然后又跑上来和我一起走下去。上坡时也是一样,他先骑上去又跑下来,拽着我的手往上跑。路上没有别人时,他会背着我跑上坡,我们就像两个快乐的孩子。后来,我们有车了,也不再走那条坡道了,我还有些怀念。

        不久后,我怀孕了。孕吐很厉害,但嘴特别馋。他想方设法的满足我的需要,隔一个礼拜就专门带我去县城吃一次火锅。我走到哪,他都跟着,说是怕我不舒服时身边没人。其实,我哪有那么娇气。我就被他这样一直监护到生产。

        生女儿时,他在医院形影不离地陪着我。他一下子瘦了八斤,好像生孩子的是他。临产的阵痛让我痛苦不堪,我抓着他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肤里,留下了一个个印痕,他却没有发觉。几天后,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恍如隔世。

        生儿子时,手术后所有人都围着儿子高兴不已。只有先生站在手术室门口,孤单地等待着缝刀口的我。他焦急地在走廊里踱着步,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站起向里张望,可是手术室的门关的死死的。期间,有个人身上盖着白布被推了出来,他顿时双腿一软,靠在墙上。他说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我对他意味着什么。接下来的等待里,他神情恍惚,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直到我被推出了手术室,用湿润的眼睛温柔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喜极而泣,重新活了过来。

       

        渐渐地,生活归于平淡。但比起那些海誓山盟,渗透在日子里的深情更让人动容。生下女儿后,他听说喝醪糟对产妇好,他就每天开始给我煮醪糟汤。看着他认真忙碌的样子,我倍感知足。其实,幸福就是有人为你洗手作羹汤。   

        闲暇时,他经常坐在我身旁,抱着女儿唱歌。逗得她仰起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咯咯的笑出声来。他也时常把我和儿子同时抱起,轻轻地转两圈。

        孩子们渐渐长大后,也许是受先生的影响,他们也用稚嫩的童声唱起了歌。于是,在郊游的路上,在兜风的路上,到处都飘荡着我们欢快的几重唱。

        后来,我到县城工作了。从此,我们变成了周末夫妻。

        生活的模式变了,但只是转换了一种方式而已。视频和电话每天不断,有开心事,我们还是愿意第一个和对方分享。烦心时,互相倾诉,彼此安慰,给对方一个肩膀或一个拥抱。他总是披着月色入梦来,许我一生疼爱。

        周末,我们一起度过。先生会做饭,洗衣,接送孩子。他一如既往地把情意揉进了生活中,我很感激他的理解和体贴。

        我和先生还是有说不完的话,见了他,我就像一周没有讲话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讲给他。他也是,大事小事都向我征求意见,连要不要理发这样的琐事,都要问上好几遍,我简直不胜其烦,他却乐此不疲。

        先生喜欢给我们做手擀面,我们家只有他会擀面,因此,他非常自豪。他擀面时,认真而专注,眼睛看着面皮,用擀面杖卷起面皮,滚动面杖,带动着面皮转动,动作娴熟,很有节奏感。面皮随着面杖的滚动打在案板上,一下一下,发出嘌嘌的声音,像是在唱歌。他擀的面圆圆的,既光又柔,吃起来很劲道。我不得不承认,先生擀的面非常好吃,他做饭时的样子也格外帅!

        一到假期,先生会载着我们全家出游。一路上,我们歌声不断。那绿茵茵的草地,那悠闲的牛羊,那水平如镜的湖泊,那飘荡的白云,还有那高飞的鸟群,都见证了我们的快乐!

        岁月如歌,光阴荏苒。我和先生结婚十二年了,一切如初。我们时常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那些刚恋爱,刚结婚时的情景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却已是一眼万年。

        由于分开的缘故,我们也更加珍视对方,更加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此生,愿我们既有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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