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车票

        候车厅依然在闹着，从女孩拿着车票进来起似乎就从未安静过。她低着头，随着前面排队的人往前走着，不时地抬起头来测量自己离检票员的距离。还有十个人，五个，三个，女孩与检票员的距离仅剩三人。她的手在微颤着，力量涌入指尖，她紧紧地捏着车票的一角。一纸车票，轻如微风，载着遥远而深刻的记忆奔赴远方。

        检票过后，女孩向仅停留片刻即将前往下一目的地的火车走去。握着一纸车票，女孩看着周边的人快步走着，眼里闪露出一丝恍惚。火车鸣笛的那一刻，女孩回头了。就这样走了呢！干干净净地离开了，女孩苦笑着。火车在轰隆轰隆的声响中前进着，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朦胧，女孩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了。上车的人终究是要下车的，每个人即将奔赴自己的归属地，陌生的过路人反倒在车上火热地聊了起来。

        无聊的时候总是最清醒的时候，碎片化的记忆愈发拼凑的完整了。女孩低头盯着这纸车票，嘴角不觉微扬。似乎是好多年前，她也曾肆意笑过的。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他们可爱的女儿出门旅行。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荡漾了整个喧哗的车站，年轻夫妇拉开距离走着，但就是在那一刻，小女孩永远地告别了那个纯真的自己。指缝间一阵凉意，女孩回过神来，发现车票已经被泪水浸湿了。长达一星期的旅行并没有小女孩所谓的快乐。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一刻，父亲强硬拖着自己渐行渐远，屋内的女人最终成为了模糊的一点。女孩是讨厌车票的，一纸车票，带来的不是归来的幸福，而是美好的支离破碎。愤然间女孩加重了指尖的力气。

        后来她与父亲相依为命，纵使邻里说三道四，父亲还是爱她的。尽管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抹身影立足于树下独饮，一声哀叹透过纸窗传入女孩的耳中。但好景不久，父亲被查出得了胃癌。长期的醉酒加重了父亲的病情，更添一抹沧桑。女孩开始了求医的旅程，她带着病重的父亲辗转于各个城市，车票一张张堆叠起来。三伏天的日子总是酷热难耐，他们奔波于各个医院，常常汗流浃背，被告知的只是沉默和摇头。女孩的憎恨又加深了几分，不论是人是物。那叠车票狠狠地刺伤了她，她竟还真撕碎了它们，任它们在空中游荡，随风散落。

        父亲还是没能熬过年关，在举家团圆的日子里，女孩却是孤身一人。红烛照亮了大厅，女孩的路却不再明晰可见。这些人都随着我的长大没有了影子了。是跟着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吗？女孩想起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她觉得没有什么还可以失去的了。于是第二天凌晨，女孩便早早地出发去了车站。这是父亲生前仅剩的积蓄了，这纸车票得之不易。不觉间，她把车票贴在掌中。“××站到了！”乘务员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间扯着嗓子叫喊着。女孩见下车的乘客过来，利索地闪在了一旁。

        车上的人下去，车外的人上来。女孩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中燃起新发的活力。她看见不论是离开的还是启程的，他们是幸福的，那份幸福温暖了她。父亲劝她去追逐她真正想要的，人生还很长，去做些让自己将来不会遗憾后悔的事。那个傻瓜他会怎么样呢？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莫不是在写生?听说今天那儿是不下雨的。想到这些，女孩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了。她把手贴在了胸口，那张车票已被捂得温暖。她眨了眨眼，想起那时候他总爱在她家门口等她，去学校的路很长，他就常常搭着她一起上下学。那时微风轻拂，岁月静好。在父亲生病的日子里，那段纯真的时光成沙漠中一口清甜的甘泉，滋润她干涸的心田。

        “××站到了！”乘务员在车厢大声叫喊道。女孩怀揣着温暖的一纸车票走下车来。鸣笛声响起，耳边响起了父亲的话语：当年去旅行之前我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的，不想拖累她。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或许我对不住的始终是你。但孩子呀，你还年轻，变数很多，不要因为我们而束缚了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会更加美好的。和他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这儿的天空真的很蓝，阳光明媚。女孩小跑到了男孩的面前，他们只是傻傻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