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情墨渲白纸

轻风吹起衣袖,一个穿着官服的少年郎静默的站在一个新坟前。无泪亦无言。新坟的旁边还有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坟屹立着。

三年前,在这里,少年郎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父母,三年未曾回,再回已可称之为衣锦还乡,本应开心,但现在又怎能开心呢?轻风吹,吹出往事。

“白哥哥,你好好读书,做大官好不好?”

“好。我一定好好读书,爹娘,等我再回来时一定是我功成名就之时,我定为你们报仇雪恨。”不去看青妹的两行泪珠,盯着坟头郑重的许下诺言。

白郎回到残破不堪的家,躺在床上静静的思索着未来的路究竟该如何走,像父母一样继续给徐家当仆人,是不可能的,毕竟父母就是因为太过于老实而被陷害,不行,一定要读书,一定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白哥哥,吃饭了。”正在思索着,听着外面青妹的声音传来。是啊,还有青妹呢,还要赚钱养活青妹。

绿油油的菜里看不见一点油腥,米汤真的只是汤,看着自己的半碗米,看看青妹碗里像水一般的“米汤”,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把夺过青妹的碗将那半碗米塞到她的手里,快速的喝着米水。

“白哥哥,青妹不饿。”睁大了红红的眼睛更使得人见尤怜。

“赶紧吃吧,明天我出去找活干,你在家里呆着”。看着青妹的模样越发的出落了,身上的衣服洗的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及笄之年却仍没有一件首饰,白郎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早在小时候父母收养青妹,他就一直把青妹当亲妹妹看待,如今却让妹妹与自己一同吃苦。

白天在码头帮人搬运货物,夜晚点着灯,用微弱的灯光看书,开始还能坚持,慢慢的想要放弃了。

青妹拿着白郎用体力赚的钱买的木簪子,低头不语。

“白哥哥,给。”一日又一日的搬运,不沾阳春水的双手早已经起满了老茧,早已握不了瘦小的笔杆了,也早已没有钱去买笔墨纸砚了。看到青妹手中的白纸,突然感觉上次握笔已经是百年前了。

“你哪有钱?”

“我去给人家洗衣服,给钱。”白郎盯着青妹早已经冻得泛红的双手,狠狠的把纸摔到地上。

“你觉得我养不起你是吗?既然养不起你,好啊,那我就把你嫁出去,让你去过好日子。”

青妹默默的捡起白洁的纸,上面已经有了那一瞬间沾染的黑迹,看着白郎摔门而去的背影,没有流泪,只是看着。

天还未亮又要上工,看着青妹的房间,还是摇了摇头,离开。

“白哥哥,隔壁的李婶给我找了个赚钱的工作,哥哥,你读书好不好,哥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哥哥,你娶我好不好。哥哥,青妹只喜欢你。”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完话,留下昨日沾染了黑尘的白纸,青妹还是选择一项为人所不齿的前路,因为她听说进京的路费很贵很贵。

“李婶,你见我家妹妹了吗,我一天没见到她。”再次回来发现门口没有了一个啰嗦烦恼的小姑娘,厨房里也没有做好的饭菜,只有桌上留着的那一摞纸,白郎怕了。

“见了,上镇给大户人家当婢女去了,这是她留在我这里的银子,让我交给你,让你去进京赶考。”

“她去谁家了?”

“这个我上哪里知道。不过她让我告诉你,她每个月都会给你寄钱,让你不要再去码头了,让你好好读书。白郎啊,你不要辜负她啊。”青婶语重心长的说,似乎有话说不出来,但是白郎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猜测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连说三个我知道,回到那个破旧不堪但还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看着桌子上的白纸。

每个月青妹都会拖李婶带过来钱,很多,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婢女能够赚到的,无论怎样问李婶,李婶都不肯回答,去镇上找过无数遍都不曾找到一丝痕迹。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次李婶也带来了足够的路费,白郎没有再问青妹在哪里。

“李婶,我就想问一句青妹成亲了吗?”

“未曾。”李婶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那你告诉她,等我考取功名回来,我娶她,这是我前些日子用木头做的镯子你替我捎给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镯子,交给李婶。

在醉乡楼里,有一个被称作木青的头牌,只因她所有的首饰都是木制,又因为她像青竹一般清冷,有人说木青一般不笑,但是她笑时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因此成为木青的入幕之宾,哄得美人一笑也成了几个公子爷乐此不疲的爱好。

房间里的木青轻轻的摩擦着粗糙的镯子,擦着擦着镯子的手感越来越好,粗糙不堪的表面已经被主人摩擦的光滑了。镯子的主人的芳华也已经逝去,再也没有了与老鸨谈条件的资格了。

凤冠霞帔,以正妻冲喜的身份嫁给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老人,身边的人对她说着吉祥的话,她充耳不闻。

“你该庆幸,都这般模样了还能有人愿意娶你,还是正妻。”老鸨尖酸的话语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的说着。

“出去。”微微张了张口,似乎说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您还是先出去吧,这有我李婶看着呢。”老鸨不满的离开,嘴里还骂骂咧咧,一刻不愿意停歇。

“青妹,不要再等了,白郎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做官的可能性不大,或许人早已经没了,你还是好好的嫁了吧,若是白郎做了官,他更不能娶你啊。”

“李婶,你也出去吧。”木青闭上了眼睛,手里还在摸着已经光滑的木镯子,戴着镯子的手里却攥着一个削尖了的木簪子。

安静的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但是周围的人更多的事看热闹的吧。

“快看,那边那个骑在马上的听说就是新上任的县令。”

“好年轻啊。”

“……”

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木青突然觉得那个人就是她的白郎,她的白哥哥,稍微掀开看看外面,但是那方的人马早已拐弯,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无论是不是白郎,都不可能再娶自己了吧。

“今日是谁成亲?”

“禀大人,是镇上的刘家老太爷娶一个风尘女子为正妻。”

“哦,这风尘女子为正妻?”

“大人有所不知,这老太爷早已经不行了,这个女子名为木青,当年凭借这个美貌可是令无数公子爷拜倒她石榴裙下,人老珠黄,不行了。”

“哦,这名字倒是与我那个妹妹有些相似,我那个妹妹就叫做青妹,到了,就在前面,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等我处理完再去找你们。”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突然有些不敢继续走了,既怕青妹在,又怕她不在。

看着门前的红喜字,白郎有些恍惚,有种不祥的预感。

“青妹。”“青妹,我是白郎。”“青妹。”焦急的喊着青妹,李婶在里面听见喊声出来。

“白郎,你回来了,你这是?”

“嗯,我做官了,青妹呢?”

“她成亲了。”

“与谁?”

“刘家老太爷。”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不是木青,不是一个风尘女子吗?”

“青妹为了给你赚路费,卖身到青楼,那些日子的钱也都是……既然你回来了,我先走了。”

看着屋内的的喜字仿佛是一个个讽刺的笑脸。没想到,自己的笔墨纸砚,自己路费竟都是妹妹以这种方式给的。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刘府门前,花轿已经落地,人儿早已经去了。

红色变成白色。

“县令,起风了,该走了。”

“我让你拿的箱子呢?打开。”

看着那沾了黑尘的白纸,那不是黑尘,是情墨,看着它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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