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难得母亲来家中小住，让我忙碌的生活得以喘息。华灯初上，我和母亲并肩漫步在空旷的街头。

      一个电话，使我驻足，抬眼时，母亲已落我一截，蹒跚的步履、微驼的后背，瞬间，母亲的背影定格在我的脑海。霎那间，我的思绪穿越时空，往事如一泓清泉喷涌而出，清冽甘甜的泉水涓涓流淌在心田。

      小时候，上山采蘑菇成了我的一种向往，记忆中大孩子们每次跟着母亲上山，满载而归的兴奋让我羡慕不已。经一再央求，母亲答应带我一起上山，当母亲摇醒沉睡的我时，又拍拍睡眼惺忪的我，轻声说“睡吧”，朦胧中，母亲矫健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微凉的晨曦中。当我再次从沉睡️中醒来时，一股略带晨露的清香悠然沁入心脾，猛然翻身，眼前一亮，昨晚放在床头的小篮子，已装满鲜嫩嫩、滑溜溜的大蘑菇，瞬间，兴奋的喜悦充斥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中学时，我在离家几十里外的学校住宿，由于交通不便，很少回去，穿梭在家和学校之间便成了母亲的家常便饭。那年冬天突降大雪，同学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衣围坐在火炉旁取暖，我虽脚上蹬着棉鞋，却时不时感到从脚底冒上来的阵阵寒气。母亲像是知道我的心思，竞悄然来到我身边，带我去了供销社，于是，我穿上了平生第一双昂贵的厚厚的棉皮鞋，围上了漂亮暖和的长围巾。已近中午，无论我怎样挽留，母亲还是放心不下妹妹和家里的鸡鸭鹅狗，伴着低吟的寒风，母亲厚重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路的尽头。

      高考结束，那天我正跟母亲走在去田里犁地的路上，母亲突然说考不上可以再复习一年，我一惊，追问她得到了什么消息。母亲默默地递给我一个已打开的信封，里面是高考成绩单，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暴雨一股脑袭来，难道老天也在为十年寒窗苦读，却名落孙山的学子难过吗？苦涩的泪水和着倾盆大雨，尽情宣泄着心中的苦闷与不甘。母亲没有再劝我，把雨衣披在我身上，牵着犁地的老牛慢慢向田里走去，泪眼婆娑中，我望着母亲踟蹰的背影，眼泪竞莫名地戛然而止，脚步也不自主地向前移动。骤然间，雨过天晴，心头也无比畅快淋漓。

      结婚生子，渐渐体会到父母的不易，但仍然离不开母亲的羽翼。儿子小时，母亲舍不得自家的院子，又舍不得外孙，于是就把儿子带回老家，直到儿子上幼儿园。女儿出生时，母亲已60有余，父亲也退休了，为了照顾女儿，母亲忍痛锁上家门，与父亲搬来与我们同住。寒冷的早晨，伴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热气腾腾的饭菜相继端上餐桌；炎热的中午，睡了一上午的女儿格外活泼，伴着女儿欢快的吵闹声，我渐渐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发现房间很静，四处找寻，才发现楼下的树荫处，母亲正陪着女儿玩耍，凝视着母亲蹲坐那又矮又小的背影，顿时一股热流哽在喉头，母亲用她瘦弱的肩为我撑起一片天！

      母亲总心心念念着她的老屋，女儿稍大一些，她就带着女儿同父亲回到老家。清扫庭院，栽花种菜，生火做饭，母亲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女儿也屁颠屁颠跟在姥姥身后，好不快活！然而，2011年一个闷热的午后，母亲突发严重脑出血，经全力抢救，母亲闯过生死劫，可术后的母亲表情木讷，言语迟缓，饮食起居全不能自理，抚摸着母亲瘦削的肩背，酸楚的泪水无声滑落；我们不相信母亲从此卧床不起，家里人排班轮值，定时为母亲按揉身体，腿脚的功能渐渐恢复，两个月后，医生让扶着下床，母亲的双脚刚着地，身体立刻瘫软下去，但母亲示意我们扶着她走，可双腿根本不会迈步，我和姐姐几乎是架着母亲往前走，豆大的汗珠从母亲额头滚下。从此，这成了每天的必修课，母亲如孩童学步，一步、两步......一周后，母亲已能自己扶着墙走，盯着母亲羸弱而坚定的背影，激动的泪水溢满眼眶。

      自此，母亲开始了她锻炼的征程，从走路到说话，每天进步一点点，尽管母亲又做过颅骨修补手术，腿部骨折手术，但每次母亲都坚强地站起来了！清晨，母亲迎着朝阳出发，傍晚，母亲伴着路灯前行。望着母亲微屈而笃定的的背影，心里溢满踏实的温暖和敬畏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