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四十四章:古楼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古楼旧事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新芽嫩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春夜因白日之时的雨水贪了几分凉,屋里烧起了暖融融的碳火。

  晚饭后,温从戈吃完药,困顿地靠在床上摆弄着一根红绳,魏烬一进门便奔向他,坐到了床边待着。不多时,风衍几人相继进了门,四散落座。

  温从戈困意消了大半,偏了偏头,发现除了不渡舟的人,几乎全到了场。

  他嘴角一抽,无奈道:“各位这是…来开睡前晚会?”

  风衍抱臂坐下来,抬了抬下巴:“来看看你…啊对,看你好些了没。”

  温从戈瞥了一眼:“我猜你刚才想说,来看看我死了没。”

  风衍拒不承认:“怎会?我是那种人吗?”

  温从戈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是。”

  这天儿聊死了。风衍轻咳一声儿,看向了门口催促道:“诶呀,你们倒是快点儿。”

  “来了来了。”

  乌月寻应声儿进门,手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庞玉,落在最后的莫易清,撩袍迈过门槛儿。

  温从戈自然认识乌月寻,便将目光放在了莫易清身上。这人…他可太熟悉了。

  莫易清寻了处坐下,抬眸看向温从戈,勾了勾唇:“一别多年,小芽儿还记得我吗?”

  这久违的称呼,让温从戈恍了一下神,叹笑道:“怎会不认识?一别多年,清哥倒学会了打趣儿我。”

  乌月寻撇了撇嘴:“我还想说呢,莫易清,你和小温儿认识,居然都不告诉我,也不早早引荐我们认识。”

  莫易清瞪了他一眼:“庞横都死了你还跟我演什么?收收你那些花花儿心思。”

  乌月寻毫无形象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没小温儿有趣儿。小温儿,你怎么认识这么个玩意儿啊。”

  莫易清笑骂一声儿:“去你的,你才是玩意儿。”

  温从戈笑了笑:“我和清哥啊,何止认识,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了。”

  莫易清走到榻边坐下,说道:“小芽儿动作忒快,我还没挖到庞横背后的人呢,你就把人灭了。”

  温从戈老神在在:“清哥该知道,迟则生变。”

  莫易清询问道:“还没问你,小煦儿找到了吗?”

  温从戈点了点头,正色道:“找到了,在篁山崖下,已经带回。”

  莫易清歪了歪头:“那正好现在得了空,我要娶她,你来帮忙主持冥婚。”

  此话一出,堂中人皆诧异地望向他。冥婚?这该是多喜欢那姑娘啊。

  温从戈摆弄着手里的红线,在指尖翻成了一朵花,一口回绝:“不行,这件事不行。”

  莫易清皱了皱眉:“为何?”

  温从戈放下手,态度坚决:“没有理由,就是不行。”

  温从戈他自己都是被困在曾经的人,现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再拖着另一个人?可论对执念的执着,莫易清也是不遑多让于人的。

  他摊了摊手:“你拒绝也没用了,我与她合送过八字绑在了一起,就只差礼数成婚了。”

  “你…你耍无赖也没用。”温从戈气恼地觑了他一眼,“苗疆不讲究孤坟破风水,亦不会为死去的儿女办婚礼。你这姐夫我可以认下,但我不会告诉你阿姊葬在哪儿,也不会主持这婚礼,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两个都是被囿于一方的人,无论谁劝谁都是毫无说服力的。

  烛火跳动间,四目相对,两个不肯让步的人,眼中都带着彼此熟知的执拗,最后,还是莫易清率先收回了目光,不想再因此争执下去。

  即便没有那场成婚之礼又如何?他答应过她,此生只她一人,便绝不会食言。

  然经此一遭,气氛难免有些僵。

  凌知霜赶忙转移话题道:“主子,今日尚还看到了远空的传信榴火,可是山中出了事?”

  温从戈无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抬了抬下巴,回答道:“山中无大事,不然就是另一道榴火了。阿眠今日姗姗来迟,是在路上遇到伏击了?”

  周眠撑着头说道:“是,血刃残部行动时,分出了一伙人拦住了我们。那队人下手忒阴,又只打游击不正面刚,所以我们才来迟了一会儿。”

  风衍轻嗤一声:“学聪明了一点点。”

  魏烬伸手拿过温从戈手中的红线缠在小指上:“自然,也只有那一点点而已。”

  郎诺讽刺一笑:“吴风遥那厮,脑子没个核桃大,平日就差把‘想造反’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温从戈扯了下红线,说道:“也只有他这种没脑子的人,才会和庞横那个老狐狸合作。吴风遥有野心,想要楼主位,然而即便他成功了,也坐不稳。抛开楼中人不说,便是庞横他都斗不过。”

  乌月寻道:“我记得你和庞横提到过密地钥匙,那是什么东西?”

  他问的,恰恰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温从戈不吝回答道:“旭暗楼建楼史册云,‘身处楼主位者掌印,可启密地之所,供人瞻磨’,不过自我杀了霍潭之后,密地再未对外开启过。”

  周眠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报仇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庞横从始至终针对的,只有坐在楼主位上的掌印人?”

  温从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杀了我是顺便,毕竟我太难对付。可我毕竟不是庞横的最终目标,他真正想要的,是用楼主印打开密地的大门,我不过是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闻此言,风衍蹙了蹙眉:“我自幼在山上长大,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乌月寻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又不在核心里,怎么会知道?”

  这话虽然很冒犯,但却是事实,风衍着实无可反驳。

  一直未说话的庞玉抬了抬眼,说道:“我听说过,密地之中的东西,足以逆转阴阳生死。”

  “错了,那里不能。逆转阴阳生死?不过是妄想之人心有余情的臆想。”温从戈支起一条腿,将身子往后一靠,“那密地,其实是第五代楼主引发众怒的原因。那些事被一笔带过的根本,便是因为那时的江湖人太过窝囊,所以事情结束后,也根本不会放在江湖册上。”

  看过旭暗楼藏书阁所有藏书的魏烬,摸着下巴想了想,从记忆最深处,扒出了第五任楼主的名字——

  “第五任楼主,花疏桐。”

  温从戈点了点头,将那段过往娓娓道来,其他人则皆凝神听着那属于旭暗古楼的过往。

  旭暗楼建楼,到迄今为止,共有七代楼主,建楼本意也十分纯粹——“收容万物,斩尽不平”。

  第一代楼主是个温文尔雅的江湖客,爱书如痴,便设下藏书阁收容各种书籍,四处亦有耳目,负责调查大事小情收录在册。

  是以,旭暗楼的藏书可谓是浩如烟海,其内容也万分详尽,事事可查。

  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不可说的密辛。

  旭暗历任楼主,向来是通过层层考核选拔出来的最优秀人选,然,第五代楼主花疏桐,是个特例。

  旁人皆道他心知自己通不过,又不甘平庸至此,便杀掉了第四代楼主,将不服之人悬尸剥皮。

  后来如养蛊一般的旭暗楼,便是因花疏桐开了先河,密地,自然也是他兴建出来的。

  其后,花疏桐更是曲解了建楼之意,以“收容万物”为由,聚集起了一群心术不正之人。就连第一任老楼主都没想到,他有心悬济天下,却被曲解其意,收容的书籍内容成了拿捏无数人命脉的把柄。

  以至于后来,旭暗楼百年来维系的好名声就此扫地,声名狼藉。

  说到这儿,温从戈幽幽叹了口气,魏烬起身倒了杯水给他,他捧在手里抿了一口,

  “据说当年的江湖,身份低微者,妄图隔岸观火,明哲保身;身份高者,迫于旭暗之威,敢怒不敢言。于是整个旭暗楼,皆为江湖不耻,可出头者却寥寥无几。”

  乌月寻好奇道:“之后呢?”

  魏烬接话道:“之后还用说么?花疏桐终因觊觎其他门派的秘籍秘宝惹至众怒,被武林正道追压,最后伏诛城门,悬尸三天,旭暗楼余党退守雾孤山藏匿。”

  “是,也不是。”温从戈目光隐隐带着几分嘲弄,“事实上,真正让江湖人对花疏桐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灭了几个门派,其中古星楼,神医谷皆在其列。不过,他们咎由自取,不值得可怜。”

  乌月寻嘶了一声儿:“小温儿,你好像还知道些什么?”

  温从戈抬了抬下颌:“自然,我曾去过密地,在那里找到了一本关于花疏桐的书,还有他的手记。”

  魏烬恍然道:“当时藏书阁中有一本缺失的书籍,那本书便是关于花疏桐的?”

  温从戈点了点头:“是。”

  莫易清摩挲着下巴:“这么一说,我倒也有点好奇了。”

  何止他好奇,其他人自然也是好奇的。

  温从戈沉默了下,说道:“花疏桐…曾是十七代江湖盟主的儿子。”

  此话一出,几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江湖册上关于历任江湖盟主的信息,唯有第十七代,是大部分空白的,最后的结局,是失踪。

  可任谁都知道,这不过是遮掩往事的行径罢了。

  提及十七代江湖盟主,除了鲜为人知的那件事,其他事均被江湖人不约而同的遗忘了。

  本质上,那是江湖人不愿承认的过错,亦是不肯承担的罪责。

  话题戛然而止,谁也没再谈下去。

  只温从戈一人了解全部,难免还是想到了那段与他经历几分契合的悲事。他眸光黯了黯,指尖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杯子。他又何尝不是同花疏桐一般的人呢?

  至此时,时候不早。风衍察觉到温从戈的情绪,蓦然道:“我答应你帮你办三件事,如今已经成了两件,第三件事,是什么?”

  温从戈抿了口水,抬头看向风衍,说道:“你要办的第三件事,在我楼中住处书架上的书中。由上往下数第三行第七本书,里面有一页夹层页。”

  风衍皱了皱眉:“诶呀,何必那么麻烦,你直接告诉我做什么不就得了?”

  温从戈勾了勾唇:“我忘了内容。”

  风衍一脸不信:“你把位置记那么清楚,却告诉我说不记得内容,你搁这儿骗鬼呢?”

  温从戈闷笑一声儿,看向了凌知霜:“吴风遥身为右护法,反叛死了,自然是要通报的。阿霜,你带着白禾,陪衍哥和阿诺走这一趟吧。”

  周眠坐直了身子,不赞同道:“阿霜他们要是再走,你身边就没人跟着了吧?”

  温从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最大的威胁都没有了,怕什么。”

  最终,还是拗不过温从戈,乌月寻和周眠护送庞玉去苗北,凌知霜则在次日带人,同风衍和郎诺启程回山。

  二楼屋中,莫易清坐在桌边饮茶,温从戈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遥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

  吴风遥的死,也并非毫无意义,最起码,能让他们短暂地消停一阵子。

  莫易清放下茶杯,说道:“小芽儿,总心事重重,会得病的。”

  温从戈抚了抚手臂,说道:“无妨,不想点儿什么,反而觉得无趣。”

  魏烬端着药进门,说道:“阿眇,快来喝药。”

  温从戈转了转身子,接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转眸说道:“收拾一下,启程去羌城吧。我想看看,育你年少的城池属地,也想看看,将你养得这般好的程家。”

  莫易清勾了勾唇:“如此正好,此间事了,咱们边走边看,闲来无事还能行侠仗义。到羌城入了四月,小温儿的伤肯定也好得差不多了。”

  魏烬往温从戈嘴里塞了块儿蜜枣:“好吧,我少数服从多数。”

  三人相视笑起来,似是多年前,又非多年前。

  故人相逢不怕晚,只有个人啊,一直停在了少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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