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底的星空(小说连载21)

村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男孩长到接近成年就和同龄人一起,组成一个组织,叫做十友队,主要是村里每逢红白事可以互相随礼帮衬,结婚时,十友队一起燃放最多的烟花炮竹,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庆祝,烘托喜庆气氛;碰到丧事,十友队主要负责挖坑,扛棺材埋葬死者。平时过年前后,组织聚会,交流感情等等,小时有玩伴,长大有同龄人认可,可以玩到一块,十友队组织对一个青少年的成长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通过这一组织,平时不大联系的关系比较远的村里人,借助十友队这个纽带,顺理成章的联系起来,随着十友队的发展,就连偷盗,打架斗殴也要一起行动,出现变质或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还美名其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现在是信息高速公路发展时代,信息和交通告诉发展,谋生方式多种多样,村里不再像之前一样留在,守着一亩三分地,从年头忙到年尾依然无法解决温饱。青壮年都外出谋生了,热闹的村庄只留下老人小孩,到了外面,即使是搬砖都能赚钱改善生活,男人们有时也自嘲,当我搬起砖头时,我就无法抱你,当我放下砖头时我就无法养你。贫穷就是动力,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一年到头在外奔波,贫穷的自由不值得称赞。

走出去,也就不再局限于只认识村里人,外面的世界无限大,外面的世界有时充满无奈,但也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有不一样的精彩。在外面除了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接触各种各样的的事,还能丰富自己的视野,进一步改善生活,加大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我们的星子,恰恰在成长路上被十友队隔绝了,他除了忍受贫穷,忍受父母的无知带来的无法弥补的无底洞,还有面临同龄人的隔绝,连同一起被隔绝的还有另外两个玩得很好的玩伴壳子和田子。

事情的起因还在于星子家住的老房子是爷爷的亲兄弟所共有,爷爷有三个亲兄弟,两兄弟各有一个儿子,爷爷有四个儿子,他们的儿子长大成家,面临分家,父辈的房子还能勉强够住,到了父辈的儿子也就是星子一代,住房紧缺的难以想象,于是分房子起新房,成了当下亟待解决的难题,瓜分星子家的住的老房子首当其冲。

在利益面前,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六亲不认,甚至亲情也是靠边站的,众人都急红了眼,于是,催赶,谩骂,发毒誓诅咒对方不得好死,灭绝,甚至动手打架的事频频发生。而星子一家人却反而像外人一样,霸占住着,非赶走不可,这个贫穷的家,连话都说不上,农韩耕固守贫穷一辈子,以为可以平安到老,却没想到,贫穷随时就是个灾难,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来,只要一降临,就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正是雪上加霜的时候,此刻正是电闪雷鸣,满路泥泞,漫长的黑夜看到不一丝光亮。

“这是我们的房子,你不能一直住,还有没有一点脸皮,什么时候搬走?”郑氏这时候六神无主了,对前来驱赶的人乞求着:“你叫我们搬到哪里去,离开这里我们也没有地方住了。”

“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只管搬出去就行,别老在这霸占着!”回话的人说的近乎无情,语气冷得像寒冬腊月凝固千年的雪,兄弟情义在哪里?完全一副市侩的嘴脸,在这里演的淋漓尽致。

催赶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一天三小次,两天一大次,农韩耕和郑氏丢下很多农活,疲于应付,除了说好话,还贴尽了好脸,然而没什么用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家里穷得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只顾不停的催赶,农韩耕除了对牛吆喝喊叫外,这时也是异常的沉默,异常的麻木。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家还给小孩读什么书?还是叫他去打工找钱做房子是正事。”

“梅子还没嫁人?不小了,同龄的很多都有小孩了,赶紧的,嫁了,拿钱做房子,再往后可要嫁不出去,又要损失一笔嫁妆。”

早上,又来了一拨人,“你们还没有打算走?我们今天要拆掉大门,你们看着办。”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拆下门板扛走了,一眨眼的功夫,大风就从空洞洞的门口灌进来,屋里异常的寒冷,稻草到处飞,郑氏急了,“先别拆,我们马上就搬,马上就搬,给我们两天时间,就两天……” 还没说完,门板已经被搬走了,人也走远了。郑氏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在厨房里煮粥,情绪有些失控,农韩耕不在家,他已早早下地犁地去了。

又过了几天,来了一拨人,趁着星子家里没人,上房拆瓦抽梁,这个老房子终于门洞大开,风从门口吹进来,太阳和月亮轮番从没有瓦片的房顶照进来,多雨季节,雨水更多的时候从房顶灌进来。

终于,在一个寒冷的深夜,横梁不堪重负断裂开,连同瓦片坍塌了,睡梦中的郑氏猛然惊醒,拉着缩在一起熟睡的孩子,樱子冲出老房子,跑进茫茫夜色里,呼呼风声中,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星子正好在学校,没有经历这一变故,但针对他的变故也已经开始了。

在驱赶星子家的堂兄弟中,有一个叫农能的人,和星子同龄,所不同的是,星子在上学,农能在外做着生意,由于分房子的缘故,尽管没见面,没有直接参与分房子的事,也恨透了星子,却一时找不到办法对付他,想来想去,把他从同龄人隔开是最好的办法。

正好到了结交十友的时间,农能作为组织人之一,在村里忙着跑上跑下找人拉入组织,农能找到壳子和田子时,恰好壳子,田子和星子在一起玩,农能干脆就把壳子和田子一起隔开,以后十友节,同龄人热热闹闹搞聚会时,壳子,田子也和星子一样被隔离得远远的,村里所有同龄人的活动,都不再通知他们,也意味着他们不属于十友队一分子,他们虽然都属于这个村子,但他们在村里没有任何跟同龄人有关的活动。

更夸张的是,同龄人首次十友队聚会就在星子新家的隔壁一个同龄家举行,他们大吃大喝大声猜码,还彻夜的K歌,极尽狂欢,极尽热闹,这无疑是在向星子炫耀,同时也是在警告星子,我们就是要隔绝你,让你走投无路!星子彻夜不眠,他苦闷恼怒又无处诉说,这帮十友队中也有两三个跟星子聊得来的朋友,但由于十友队的关系,大部分时间都要隔离开了。在需要朋友,需要同龄人,需要倾诉,携手起步的年龄阶段,星子被活生生的隔开了!

好在,星子在外求学,毕业后又长年在外,跟村里这帮同龄人没有多大交集,只跟少数人保持了联系。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着,这个过节再也不想提起,星子没有原谅农能当年的作为,尽管很郁闷,他也只是选择了放下。以后星子回家就一贯独来独往,甚至有车了,有家了,还是一直保持着,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不想花费时间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面,多年不在村里生活,他的重心更多的放在外面,为了家人,也为了未来。

星子被隔绝的事情让年龄稍小一些的另一波同龄人知道了,他们派出代表邀请星子加入他们的十友队,星子以年龄差距为由拒绝了,人生可不能都把心思都放在上面,但同时让弟弟海子加入十友队,以备不时之需。

更有戏剧性的是,后来农能居然找星子借钱做房子,“星子哥,现在老弟起房子缺点钱,你能不能帮帮我?” 星子一听就觉得不可思议,看着他脸上丰富得表情,像在演戏般,心里颇不平静,你召集这么多人隔绝我的时候不就是希望我没有朋友没有支援而没有出路吗,现在看我没有死,也没有过得想象中的差劲,你倒厚着脸皮找我帮忙?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会帮你吗?但他表面平和的婉拒,微微一笑:“哎呀,你现在可是大老板,怎么会缺那点钱呢,别开玩笑了。”农能也知道这事没戏,也就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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