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节选(三十二)

最最忠贞的圣母,母亲吟诵着。现在开始念圣母连祷文了,爱伦用轻柔的低音赞颂圣母的美德,思嘉便随声应答:为我们祈祷吧。对思嘉而言,从小以来,这个 时刻与其说是崇敬圣母还 不如说是崇敬爱伦。尽管这有点亵渎神圣的味道,思嘉阖着眼睛经常看见的还 是爱伦那张仰着的脸,而不是古老颂词所反复提到的圣母面 容。病人的健康、智慧的中心、罪人的庇护、神奇的玫瑰————这些词语之所以美好,就因为它们是爱伦的品性*。然而今晚,由于她自己意气昂扬,思嘉发现整个 仪式中这些低声说出的词语和含糊不清的答应声有一种她从未经历过的崇高的美。所以她的心升腾到了上帝的身边,并且真诚地感谢为她脚下开辟了一条道路——一 条摆脱痛苦和径直走向艾希礼怀抱的道路。

说过最后一声阿门,大家有点僵痛地站起身来,嬷嬷还 是由丁娜和罗莎合力拉起来的。波克从炉台上拿来一根长长的纸捻儿,在灯上点燃了,然后走入穿堂。那 螺旋形楼梯的对面摆着个胡桃木碗柜,在饭厅里显得有点大而无当,宽阔的柜顶上放着几只灯盏和插在烛台上的长长一排蜡烛。波克点燃一盏灯和三支蜡烛,然后以 一个皇帝寝宫中头等待从照着皇帝和皇后进卧室的庄严神情,高高举起灯盏领着这一群人上楼去。爱伦挎着杰拉尔德的臂膀跟在他后面,姑娘们也各自端着烛台陆续 上楼了。

思嘉走进自己房里,把烛台放在高高的五斗柜上,然后在漆黑的壁橱里摸索那件需要修改的舞衣。她把衣服搭在胳臂上,悄悄走过穿堂。她父母卧室的门半开着,她正要去敲门,忽然听到爱伦很低,也很严肃的声音。

杰拉尔德先生,你得把乔纳斯·威尔克森开除。杰拉尔德一听便发作起来,那叫我再到哪里去找个不在我跟着搞鬼的监工呢?“必须立即开除他,明天早晨就开 除。大个儿萨姆是个不错的工头,在找到新的监工以前,可以让他暂时顶替一下。”啊哈!杰拉尔德大声说,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位宝贝乔纳斯生下了——“必须 开除他。”如此说来,他就是埃米·斯莱特里那个婴儿的父亲喽,思嘉心想。唔,好呀。一个北方佬跟一个下流白人的女孩,他们还 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呢?稍稍停顿 了一会,让杰拉尔德的唾沫星子消失之后,思嘉才敲门进去,把衣裳交给母亲。

到思嘉脱掉衣服、吹熄了蜡烛时,她明天准备实行的那个计划已经被安排得十分周密了。这个计划很简单,因为她怀有杰拉尔德那种刻意追求的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目标上,只考虑达到这个目标所能采取的最直接的步骤。

第一,她要像杰拉尔德所吩咐的那样,装出一副傲慢的神气,从到达十二橡树村那一刻起,她就要摆出自己最快乐最豪爽的本性*来。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由于艾 希礼和媚兰的事而沮丧过。她还 要跟那个县里的每一个男人调情。这会使得艾希礼无法忍受,但却越发爱慕她。她不会放过一个处于结婚年龄的男人,从苏伦的意中 人黄胡子的老弗兰克·肯尼迪,一直到羞怯寡言、容易脸红的查尔斯·汉密尔顿,即媚兰的哥哥。他们会聚在她周围,像蜜蜂围着蜂房一样,而且艾希礼也一定会被 吸引从媚兰那边跑过来,加入这个崇拜她的圈子。然后,她当然要耍点手腕,按排他离开那一伙,单独同她待几分钟。她希望一切都会进行得那样顺利,要不然就困 难了。可是,如果艾希礼不首先行动起来呢,那她就只好干脆自己动手了。

待到他们终于单独在一起时,他对于别的男人挤在她周围那番情景当然记忆犹新,当然会深深感到他们每个人确实很想要她,于是他便会流露出那种悲伤绝望的 神色*。那时她要叫他发现,尽管受到那么多人爱慕,她在世界上却只喜欢他一个人,这样他便会重新愉快起来。她只要又娇媚又含蓄地承认了这一点,她便会显得身 价百倍,更叫人看重了。当然,她要以一种很高尚的姿态来做这些。她连做梦也不会公然对他说她爱他——这是绝对不行的啊!不过,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告诉他, 这只是枝节问题,根本用不着太操心。她以前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样的场面,现在再来一次就是了。

躺在床上,她全身沐浴着朦胧的月光,心里揣摩着通盘的情景。她仿佛看见他明白真正爱他时脸上流露的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还 仿佛听见他身她求婚时要说的那番话。

自然,那时她就得说,既然一个男人已经跟别的姑娘订婚,她便根本谈不上同他结婚了,不过他会坚持不放,最后她只得让自己说服了。于是他们决定当天下午逃到琼斯博罗去,并且——瞧,明天晚上这时候她也许已经是艾希礼·威尔克斯夫人了!

她这时索性*翻身坐起来,双手紧抱着膝盖,一味神往地想象着,有好一会俨然做起艾希礼·威尔克斯夫人——艾希礼的新娘来了!接着,一丝凉意掠过她的心头。假如事情不照这个样子发展呢?假如艾希礼并不恳求她一起逃走呢?她断然把这个想法从心里推出去了。

现在我不去想它,她坚定地说。要是我现在就想到这一点,它便会推翻我的整套计划。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事情按照我所要求的方式去发展——要是他爱我的话。 而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她抬起下巴,月光下闪烁着那双暗淡而带黑圈的眼睛。爱伦从没告诉过她愿望和实瑞是两件不同的事;生活也没教育过她捷足者不一定先登。 她躺在银白的月色*中怀着高涨的勇气,设想自己的计划,这个计划出自一个16岁的姑娘,那时她已过惯了惬意的日子,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失败,认为只要有一 件新的衣裳和一张清舶的面孔当武器,就能击溃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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