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虎子的男孩倒了一碗水给老三,老三看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破衣烂衫,补丁摞着补丁,便知道他们家的日子过得也很艰难,二丫头又从屋里走出来,里面的咳喘声好似稍微好了一点
“不好意思,我娘身体不好,活动又不方便,身边离不了人,秀兰小姐呢,你和秀兰小姐住在哪?”二丫头看着老实巴交的老三问道
“住上坎村,离这50里”老三听着二丫头叫秀兰小姐就想到秀兰早先的日子一定过得不差
“我说咋到处也找不到你们,早先听在赌坊赌的人说是有两个乡下人把秀兰小姐赢了去,可问是哪的谁也说不上来,只说是赌场里面没见过,住哪也不知道”
“那秀兰爹咋就没了呢?”老三还是不敢相信
“哎!还不是这穷苦的日子把人逼的”二丫头叹了口气 “你们从秀兰家走那天,我听附近的人说秀兰小姐被她爹输给别人了,我忙让虎子看着娘,我跑到她家去看看究竟,可等我到了,秀兰早就没了人影,她爹傻呆呆的坐在板凳上,看着桌子上编了一半的土筐发愣”二丫头继续说道
“那土筐还是我教她编的,那时她说要赚钱扛下这个家,我看着那没编完的土筐,心里想着秀兰小姐,便问他爹,是不是真的把秀兰输了,他爹先是不说话,后来就开了口”
二丫头把那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说给了老三听,原来,秀兰她爹和镇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王保借了一笔钱,大部分都输了,最后的一点儿,本指望能翻本却没想到输给了栓旺,当栓旺拿着赢来的钱要走时,秀兰爹顿时觉得无望了,他清楚王保的为人,那王保早就说过,如果没钱可以拿闺女抵债,愿意给李有做女婿。秀兰爹就是再堕落也不能将女儿许给王保这样的人
正当他觉得没有了希望时,他注意到栓旺身边的齐老三,他看得出这个人是个老实的乡下人,即便看着栓旺赌钱,他不感兴趣也不动心还总催着栓旺快些走。那一刻,秀兰爹突然动了一个心思,如今自己两手空空背了一身的债,女儿难保不被那王保抢了去,与其给王保那样的人,倒不如许给面前这个老实人,于是他便刻意的让齐老三和他赌,还有意输给了他。
当齐老三真的赢了,还把秀兰带走了,秀兰爹却悲痛欲绝,他是多么想追出门去把女儿夺回来,可他又知道,即便自己夺了来,明天兴许又被人夺了去,他已无力在保全他的闺女了。二丫头来的时候,他对二丫头说,别把这些事儿告诉秀兰,倘若有天他死了也别叫秀兰知道,就让秀兰一辈子记恨着他,那样他女儿的日子兴许会好过些。
二丫头走的当天,也就是秀兰离家的那天晚上,秀兰爹,这个名叫李有,前半生享足了福,后来又跌落谷底穷困潦倒的男人,终于是怀着对女儿的愧疚,怀着深深的自责,结束了他的生命,害了他命的或许不是王保,不是栓旺,也不是带秀兰走的齐老三,更不是像二丫头说的是这穷苦的日子,杀死他的或许他内心的脆弱。
当得知秀兰爹上了吊,二丫头慌忙跑去,房东大姐不住的骂着晦气,二丫头一面陪着不是,一面找了几个邻里,许了人家两袋烟,总算是帮着把李有抬了出去,可是又不知埋在哪里,早先的祖坟兵荒马乱的早已荒废了,只能将他暂埋到附近的乱坟岗,想着有朝一日对秀兰小姐也算有个交代。如今齐老三来了,二丫头也算松了口气。
“秀兰小姐若是知道她爹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劳烦您回去把这事儿说给她听,要是她愿意,你就带着她来找我,我带她去看看她爹”二丫头又向着老三说道
是啊,这个事儿早晚得告诉秀兰,而且还得趁早,总不能让秀兰爹坟前连个送纸钱的都没有。而且也不能让秀兰一辈子总记恨着她爹
“你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告诉秀兰,这一两天我们就来找你”
屋里的咳喘声再次响起,老三急忙起身和二丫头告别,出了门他向着那个露天茶棚走去,托伙计给六子留个口信儿,告诉他自己有急事先回了,他已等不到傍晚,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到秀兰身边,放佛秀兰已知道了她爹去世的消息,他要赶去安慰一般
齐老三靠着一双脚走上了回家的路,所幸路上又搭了几段便车,很快便到了家,他刚走进院子看到秀兰正在给黄牛添草料,他愣在原地不敢向前 此时看到他进门的秀兰也觉得奇怪,这才刚过晌午不久,人咋就回来了?
“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三还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秀兰走过来拉扯着老三的衣袖带着他进了屋,让他安坐在炕沿上,秀兰倒了杯水递给他,老三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
“你是咋了嘛?怎么呆呆的?”秀兰实在觉得奇怪
“秀兰,你还恨你爹不?”老三开口问道
秀兰先是低头不语然后缓缓开口道 “提这干啥?恨,咋不恨呢,再怎么难,凭啥也不能把自己的闺女赌输了啊”秀兰说着把脸瞥向了一边
“我今天在镇上知道个事儿,关于你爹的” 秀兰赶忙又看向齐老三“他咋啦?”
看着秀兰焦急的神情,齐老三更加确信她已经不再恨她爹了,他轻轻的拉着秀兰坐在身边 “秀兰,你爹他,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秀兰看向齐老三的双眼充满了恳切,她盼着齐老三对她说,她爹离开了镇上去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秀兰,听我说”老三双手拉着秀兰的双手“你爹他,过世了”
“啥?你说啥?”秀兰站起身,双手紧握着老三的肩膀
“你爹他过世了,人没了”老三一字一句的说,秀兰终于确信自己刚刚不是幻听,她又坐到炕沿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咋没的?”她的声音突然平静如水,没有一点波澜
“上了吊了,应该是你跟我走那天晚上” 秀兰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轻声啜泣,她知道,这不是玩笑,这也不是什么恶作剧,她爹和她娘,和三爷爷一样,永远的消失了
老三环抱住秀兰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子 “你爹他对你是有情的,他怕地痞无赖把你夺了去才让你和我走的”老三缓缓说道“秀兰,你想哭就哭吧,别憋屈着自己”老三轻轻的拍打着秀兰的背。
秀兰突然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好似这些天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作决堤的泪水。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爹娘相继离开的那天齐老三也是有过的,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那种感觉吧,只是那时老三孤零零的只有自己,还有那头他无比珍贵的老黄牛,而现在,秀兰有他,老三紧紧的抱住秀兰,他相信,只要秀兰有他这个臂膀可以依靠,她就很快能走出悲伤,重新振作起来
那天,不知哭了多久,只知天也黑了,两个人晚饭也没有吃,秀兰只是一直哭着哭着 直到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老三就去找六子套上牛车,拉着眼睛红肿的秀兰和六子一起去了镇上,他今天要带着秀兰去找二丫头,让二丫头带着他们去给爹上坟。快要出村的时候,碰上了去捡柴火的凤芝嫂和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头发白了大半,却梳理的整齐的很,踏着一双小脚,身板很直,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老妇人和秀兰的眼神对上,盯着他看了许久
“老三啊,去镇上啊?”凤芝嫂子冲着他们打招呼
“啊,嫂子,去镇上”
“秀兰咋也跟着去啊?”凤芝嫂子看看眼睛红肿的秀兰
“啊,一块去,我们先走了嫂子”老三说着推了把六子,六子又赶着牛车继续上路,那老妇人还是不住的看着秀兰,秀兰被她看得慎得慌,便把脸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