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之死

月亮一出来，小六子就想咬人。

白惨惨的月亮，白惨惨的牙齿。

白天，小六子是一个正常人。他和邻居有说有笑，他和朋友小伴儿有说有笑，他和老婆孩子有说有笑，和父母也是有说有笑。但没有人知道，月亮一出来，他就想咬人。他不想吃人肉，甚至觉得人肉很肮脏。他就是，也只是想咬人。

小六子有这样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想咬人，牙根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夜晚，看着睡在身边呼呼熟睡的老婆，他想咬一嘴。想像着自己的牙印，像图腾，欢快地在老婆的手臂上游走，他能找到久违的快感。

但是，他只是，把被角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嚼得牙齿生疼，嚼得口水四处流。

他咬被子，刺啦刺啦的咬。咬床沿，咯吱咯吱的咬；有时候，就咬自己。

更多时候，他就是咬自己，咬得越疼越舒服。锋利的牙齿直钻进肌肉，呲呲地声响，让他沉醉。

直到他的手臂，变成青一块紫一块。他还和同伴说，是摔跤弄得。大家都不信。

都说是小六子老婆咬的。小六子老婆当然不承认，刚开始还笑着不承认。慢慢地，就起了疑心，问小六子，手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小六子支支吾吾，说我自己咬的。

放屁，你当老娘是憨包噶，小六子的老婆一生气，小六子就不敢吱声了。

你咬自己的手干嘛？你是蛇，冬眠噶。想吃肉，吃老娘啊。你出去外面，被那个小狐狸精咬成这样。

小六子闷头闷脑不说话。小六子的老婆就更是生疑，她想：小六子就是知道自己错了才沉默。

于是，小六子的老婆白天盯着小六子，晚上睡觉还调好闹钟起来看小六子。

小六子闷闷不乐。

越不开心，越想咬人了。但是，老婆看着他，他不敢咬人，也不敢咬自己。

牙齿白惨惨的，月亮白惨惨的。

看着小六子什么事也没有，小六子的老婆哭了，闹了。

为什么，在家就没事。出去了，手上有伤疤，还说自己咬得？

小六子的老婆要小六子解释清楚：

你以前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怎么我现在盯着你，就什么也没有？

晚上。月亮出来了，从窗户倾泻进来，如水，似练。

小六子呆呆地看月亮。然后就咬自己，恨恨地咬。他想和老婆证明，手上的伤疤确实是自己咬的，于是，他就把全身的力量挤在嘴里，上下齿上。

老婆被小六子弄醒了，揉了眼，还要哭。

你他妈的，怎么说，偷偷地自己咬自己，以为老娘就相信你的鬼话了吗。你知道吗，读书人说，这叫欲盖弥彰。

小六子不敢说话，也不再咬自己了。

他好像也怀疑自己了。

自己为什么会想咬人？自己又不是狗。

那以前，自己的手臂，果真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是什么原因？小六子突然怀疑老婆了。

老婆会不会是妖怪，她不是说欲盖弥彰吗？

小六子晚上也不睡觉，睁着眼看老婆。老婆也不睡觉了，睁着眼看小六子。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月光如水，似练，从窗户倾泻进来。

小六子看着老婆，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奇怪，越看越觉得老婆像妖怪。

老婆看着小六子，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奇怪，越看越觉得老公对不起自己。

小六子不说话，只是笑。

小六子的老婆不说话，并不笑。

突然，老婆露出白牙，恶狠狠地，拉过小六子的手臂，用力咬下去。

鲜血哗哗流。小六子觉得很舒服；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小六子慢慢地闭上眼，笑得更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