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杂货店

我在学生时代的大理想是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心底里有个不敢公开的小理想——开个杂货店,但因为父母对我的期望,绝对不是开个杂货店。所以我只是默默地想着。后来,在做了几十年的老师之后,我也曾冒过一个念头:开个杂货店多好啊!

我本来就是杂货店的女儿。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是“投机倒把”,在我再大一点的时候,家里开着杂货店,日常所需的货物,家里基本都有,印象最深刻的是三样东西:猪皮、花生、辣椒。

我老家灵山,那个时候凡是婚宴,都会有一道菜:酸甜猪皮,解腻的。海边的婚宴,比如防城港,现在这道菜就用鳝肚来做,做成酸甜鳝肚。

猪皮应该是当时内地的人们杀了猪,把整块猪皮剥下,晒干,油炸,这样可以留着,在有大酒席之需时才用上。我家是灵山石塘,距离玉林就七十公里左右,父亲就是去那里进货。而当时的镇上,我家的各种存货是最充足的,特别是猪皮,连同母亲种的大玉米棒子,挂满了一楼商铺的天花板,那时的生意一直都好。

销量很好的还有花生。记得那时家里一麻袋一麻袋地进了带壳的花生回来,自己赶不及剥皮,就请了镇上的小朋友或老人来帮忙,工钱按剥出来的花生仁每斤5分钱算出,当时一根纯冰棒2分钱,3分钱就可以买到顶头有一截绿豆的冰棒。那个时候,家里总是很热闹,到处都是来帮忙剥花生壳的孩子。而我,老板的女儿,居然有一次为了多挣工钱,把一只厚重的拖鞋藏在装着花生仁的桶里,结果被小伙伴告发,不仅被父亲狠狠地批评,还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想想当时是非常丢脸的,但也从此记住了做人做事一定要诚实,切不可为了利益而踩踏底线。这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深刻的教育。

家里杂货店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辣椒。一开始,辣椒只是调味的辣椒而已,多数是指天椒、小米椒等,后来,父亲开始从玉林进回来一些大个子的嫩黄嫩黄、透亮透亮的很好看的辣椒,听父亲说了才知道,那是菜椒——可以当菜一样吃的辣椒,味道其实不辣,但在当时,还不习惯把辣椒当成菜。

到了后来,石塘各条村上也有农户种出了菜椒,每逢圩日,我父亲就全部收购了这些农户拉到镇上卖的辣椒,所以那时,农户只要有辣椒出到镇上,就懂得去找我父亲收购;而人们只要需要买辣椒,都懂得找到我家的商铺。

我家就在老镇最繁华热闹的地段,门前是码头阶梯,向上是成衣市场,距离石塘中心校不足二十米,向下是热闹的猪肉市场,家对面即猪肉市场的二楼是石塘工商所的办公楼和住宅,一出家门口穿过直对出去的小巷就是镇上的电影院……在读到小学高年级,只要是不需要上学的时光,我都会守着家里的杂货店,在父亲的老板收银台后面,一边售货一边看书。

八级台阶

甚至到了圩日,很多很多人来赶集的日子,我就在家门口独守一个档口,卖东西。我是父亲的得力助手。

当时所卖的东西,品种很多,其中就有父亲用大铁锅拌沙子,亲自炒的香喷喷的带壳花生,还有父亲亲自做的花生糖,那时可没被我少吃。

记得那时,每逢墟日,我小学中午放学回家,看到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我就知道肯定又是老爸在现场做花生糖了,那时感觉挺骄傲自豪的。

还记得当时读小学高年级时,曾有游街做宣传的活动,我曾负责敲大鼓,经过自家门口时,脸皮有点烧灼感,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又渴望别人知道这就是我家,而我父母也会看到在队伍中敲大鼓的女儿。

一切都过去好久了,但我对于父亲的杂货店,一直都很坦然。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通过劳动谋生,没有什么丢人的。

我至今仍然深深地感激我的父亲母亲,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童年。因为有他们的辛勤劳动,因为有他们的教育远见,我从小拥有了很多图书,这许许多多的图书启蒙了我的思想,给了我可期可待的美好的远方。后来,在12岁时,我就去了灵山中学读书。从少时离家读书开始,我就成了石塘的游子。

我离家求学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商业活动,竞争随之多了起来,而我早已不能再在家帮忙了。随着父亲年龄渐长,身体病痛越来越多,家里的杂货店慢慢地萎缩了。父亲过世后不久,镇上的商业中心也转移到了新区。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也不会算数,一个人是无法经营杂货店的,慢慢的,家里的杂货店就没有了。

如今,父母早已在壮岭多年。偶尔,我会忆起家里的杂货店,那杂货店,就像小时烤火在临睡前被灰土盖过的火种会有再度燃烧的时候——我在多年前,就曾渴望能有一个店面是自己的杂货店。

但随着时代的急剧发展,这些实体店都很难生存下去了,我也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只是,父亲的杂货店,那个曾养育我长大的杂货店,一直都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挥之不去……

写于2022年6月14日豪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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