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召良:幻觉症状的咨询技术

对幻觉症状的干预需要建立在良好的咨询关系的基础上,如果咨询师未取得患者的信任,没有良好的咨询关系,患者是不愿意和咨询师讨论令自己痛苦的幻觉症状的。

01.具体化

在咨询关系建立的情况下,患者愿意讨论幻觉(主要是幻听)的时候,就可以应用具体化技术,对幻觉进行具体化,把幻觉描述得更具体些。

例如,针对幻听,咨询师可以询问患者: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熟悉的声音吗?你觉得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呢?声音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有多大?通过这些问题可以对幻听进行具体化。

然后咨询师可以在具体化基础上,让患者做一些工作来验证或确认,例如,寻找声音的方向,走近些声音会不会更大,询问他人有没有听到相同的声音,把声音录下来事后重新播放等。通过这些方式,患者就能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似乎不是真实存在的。

02.正常化

正常化通常是干预精神疾病症状的第一步。正常化幻觉就是向患者指出幻觉和幻听是很常见的现象,许多正常人都曾经历过。咨询师可以介绍一些正常人通常在什么情况下能够产生幻觉的例子或情形。

例如,家里有亲人去世时我们有时就会感觉自己能看到已故亲人和聆听到已故亲人的声音,吸食违禁品时就容易产生幻觉,被拘禁或关禁闭的人容易产生幻觉,睡眠被剥夺、工作太累和精神状态太差都可能产生幻觉。正常化教育的目的是让患者接受自己的幻觉,消除病耻感,愿意面对和处理幻觉。

03.声音日记

声音日记被用来记录幻听发生的具体情形,类似自动思维监控表。咨询师可以邀请患者在出现幻听的时候,把它记录下来。

声音日记的内容包括:情境、幻听内容、声音大小和情绪感受四个栏目。当患者产生幻听的时候,立即把幻听的内容记录下来,填写在表8-2的“幻听内容”一栏中,然后把当时的情形(或者自己在做什么事)填写在“情境”一栏中,把自己的情绪感受填写在“情绪感受”一栏中。

最后患者需要评估这个幻听声音的大小,按照0~10分的尺度进行评估,0分表示没有声音,10分表示非常大,分数越高表示声音越大。经过一周的记录,咨询师和患者就大概能够从这个表格中发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例如,在什么情境下容易产生幻听,幻听的内容一般是什么,等等。

表8-2 声音日记(示例)

04.应对幻听

应用认知技术干预幻听之前,我们可以先教授患者一些应对幻听的技术,以减少幻听对患者情绪和生活的影响。最简单、最常见的技术是忽视技术,也就是采取注意转移的方法来应对。例如,当患者听到某个幻听的时候,可以听音乐、吹口哨,和他人说话、玩电脑、运动、唱歌、念咒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等。具体用哪些做法则是因人而异的,患者需要尝试并找到对自己适用的方法。

接纳也是一种处理幻听的方法,按照正念的思想,患者只需要知道有一个幻听存在,不用去搭理它,尝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患者明白那就只是一个声音而已,就像你在做事的时候,播放音乐一样;也许你在看书,邻居在吊嗓子一样。

与幻听对话和意象应用也是处理方法。当患者有信心的时候,可以把幻听的内容想象成一个人发出的,这个人也许是魔鬼,也许是某个权威人士,患者可以和对方争辩。这样的对话或争辩可以通过角色扮演的方式来练习。由咨询师与患者先后扮演说出幻听内容的人,展开对话或辩论。

当然有的患者想象力丰富,也可以通过意象的方式来处理。例如,一个患者的幻听内容是“让他去毒死父母”,患者用想象减轻声音的强度,想象声音进入了一个小房间,用毛毯把声音盖住,然后关上门,自己离这个房间越来越远。在这个过程中,患者的幻听声音越来越小。

05.认知干预

应对幻听只是把幻听看作一种行为,并没有考虑幻听内容是否合理有效,当患者对幻听有一定程度的控制后,咨询师可以和患者讨论幻听的内容,对内容进行干预。

认知干预的主要方法是检验幻听的证据(也是幻听的真实性),并发展出替代性的解释,让患者对幻听产生新的理解。这里还是引用怀特等人所著的《重性精神疾病的认知行为治疗图解指南》的一段对话来说明如何对幻听进行认知干预。

下面这位患者幻听的内容是魔鬼在和她说话,说话的内容非常可怕。例如,魔鬼告诉她,要她伤害她的孙女。

咨询师:你认为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呢?

患者:是魔鬼说的。

咨询师:它一定让你很恐惧。因为你谈到有那么多惩罚性的声音,并对它存在一些想法。那么,当你不带任何偏见去分析时,你会认为是谁在讲话?

患者皱眉不语。

咨询师:你完全确信那是魔鬼的声音吗?

患者:我确信。

咨询师:呃,有没有其他可能呢?比如小册子中介绍的那些常见的原因?

患者:嗯,我已经有一段时间睡不着了,我认为这是由魔鬼造成的。

咨询师:还是魔鬼。那么,你对此的相信程度是多少呢?

患者:百分之百。

咨询师:好的。那你有没有想过用什么办法对此做一些调查呢?毕竟这的确是个令人恐惧的解释。有没有其他可能?它也可以是其他原因。也许我们能找出这些办法,你愿意尝试吗?

患者:可以。

咨询师: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检查到底是不是魔鬼吗?

患者:我不知道。

咨询师:好的。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魔鬼曾经对人们讲过的话的记录呢?

患者:(沉思了一会儿)《圣经》?

咨询师:对,我想你对《圣经》一定很熟悉。

患者:是的。

咨询师:因此,在家庭作业中,请在纸面填写这些内容,其中一栏写着“《圣经》中记载的魔鬼的话”,你可以从《圣经》中找内容。而另一栏写“我听到的声音”,你可以记录你听到的声音。接下来,我们可以将两者加以对比,看看是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人。你愿意这样做吗?

患者:是的。

在上面的对话中,患者依然坚信自己的幻听是魔鬼的声音,不接受咨询师提供的其他可能的解释。在这种情况下,咨询师建议患者想办法来验证自己的观点,咨询师与患者一起确定了从《圣经》中去寻找答案的方案。患者回家之完成了家庭作业,咨询师和患者之间继续对话。

患者:《圣经》说撒旦是一个骗子,他从不直接对人们说坏话,他会把坏话说成是甜言蜜语,所以他总能赢得人心。

咨询师:可是你听到的声音是恶毒的,并且还命令你做一些坏事。那么现在我们能得出什么结论呢?这些是来自同一个人吗?

患者:不,也许不是魔鬼。但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

咨询师:如果不是魔鬼,你就会轻松很多,你晚上的睡眠也会改善不少。那么,如果是魔鬼的可能性不大,又该如何解释这些声音的来源呢?

患者:也许我又病了,就像上次一样。

咨询师:所以,这种情况可能是由某种疾病导致的,听到声音是一个症状。但这并不是个坏消息,因为我们知道压力会使某些疾病加重,并且你可以做一些事情来控制疾病,是吗?上次你是怎么控制疾病的?

患者:我试图不理它,可这不起作用,声音反而更大了。

咨询师:这么说不理它并不是一个好方法……今天我们一起来找一些新的应对方法,帮助你处理幻听。那么怎么才能知道这些方法有效呢?我们先来看看你的紧张程度。当声音反复出现的时候,你的紧张程度如何?

患者:应该是10分。

咨询师:这就是满分了。那么,如果你的紧张程度是5分会是什么情况呢?

患者:我想我不会那么紧张,能睡个好觉了。

咨询师:好的,这就是我们的目标,找到一些新的应对策略,将紧张程度降到5分。

患者从《圣经》中发现,魔鬼是骗子,从不直接对人说坏话,这个证据否定了患者原来认为幻听是来自魔鬼的想法。在此基础上,咨询师应用发散性思维技术,提到其他可能的解释——也许患者又病了。当患者接受了自己又患病的认知时,咨询师接下来要协助患者找到应对幻听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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