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能和赵一念就这样在雨中,离开了江州城,朝着玄武城进发。
“惠能,请问你知道玄武城在哪边吗?”赵一念弱弱地问道。
“不知道。”惠能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
“啊?那我们怎么过去。”赵一念惊呼道。
“有地图。”惠能冷声说道。
“哦哦哦。”赵一念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赵一念心情依然沉重,脚步轻盈了几分,想起温柔娘亲的嘱咐,自己强忍悲痛告诉了娘亲这个消息后,娘亲并没有如自己想象般嚎啕大哭,只是那双眼睛中的光却是瞬间就黯淡下去了,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支撑着她活着那根脊梁骨仿佛被抽走了。
那一刻,赵一念是真的从自己母亲眼里看到了死志,只是当她眼睛扫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珠才重新活泛起来,只是霎那间的精气神流失让她整个人仿佛衰老了十岁。
妹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想来母亲那边是能够将这个谎给圆过去的吧!
自己实在是没脸对妹妹撒谎的啊!
可若是让妹妹知道这消息,以她那执拗的性子,怕是要伤心欲绝,也是要跟过来,
这一路上艰难险阻,风险难测,她一个个柔柔弱弱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又如何能够面对外面的人心叵测呢,在这城中好歹还有些熟人可以照料一下。
惠能一直脸色平静,昨晚,离开城前一晚他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又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僧人。
那个满脸微笑的白衣僧人。
“你,到底是谁?”惠能问道。
那人依旧微笑,满脸慈悲,微微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拉着惠能的手,再次腾云驾雾,来到了那座恢弘的天宫外。
惠能呆滞地站在原地,自己又成了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他以为自己这次会和上次一样,可是并没有,他浑浑噩噩,突然感觉自己没有了意识。
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又成了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和尚。
他依旧口不能言,自己在这个身体里面,可是却无法言语,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这具身体正在虔诚焚香礼佛,小小的脸上满是肃穆之色,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待到两日后,看着这句身体面前跪拜的人,惠能愣住了,这不就是自己在大雄宝殿中常见的万佛之祖,如来佛祖吗?
只是那如来佛祖的眼神非常奇怪,有着怜悯,有着慈悲,有着喜悦,又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高坐在上,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他的眼神不像是找到了能够继承自己衣钵,具有佛缘慧根的弟子,漠然的眼神甚至不像是在审视一个人。佛祖居高临下,跪地小和尚本不应看清佛祖面容,可惠能却能清楚地看到佛祖的神态,一丝一毫,都可看到。
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恶狼,饿了很多天,终于找到了一块肥美的肉般,眼神中惨绿的光,十分瘆人。
惠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身躯主人的喜悦,万佛之祖的如来佛祖能够受自己为徒,那是莫大的荣耀,佛界之主,受亿万人供养,受亿万人尊经,无数信徒听他宣扬佛法,宣扬仁慈善良,宣扬普渡众生。
能够拜一个如此伟大的人为师,惠能甚至能感受道这具身体的念头,那就是向师傅学习更加高深的佛法,,教化苍生,渡人向善。
来到大雷音寺后,师兄弟们对“我”都十分友善,只是他们的眼神中却总是藏着一种惠能看不懂的笑意,若隐若现,有两个师兄面容和善,主动帮自己答疑,通过交流,惠能知道了,他们是阿傩和迦叶,迦叶看到“我”的时候,咽了咽口水,虽然很快掩饰过去,阿傩也用自己的袖子替他遮掩了,可是慧能还是看见了这一切,“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也是难以理解。
我进了大雷音寺的经堂,佛经应有尽有,浩瀚如海,我在里面埋头苦读,渐渐的,我也有了自己的法号:金蝉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给我起金蝉子这个法号,我不是很喜欢,但师傅坚持,我也就同意了。后来我知道了,当蝉放声高歌时,他也就是在宣告自己的死期了。
我的佛法越发地精湛,道行也在不急不慢地增长着,我开始行走世间,救死扶伤,积攒着自己的功德,我感觉一切都很完美,师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师傅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唯一有点不解的是,每次参加讲经大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在狼窝的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师兄弟们都是那么的和善,每个人的面目都是那么的可亲。
有一次,师傅讲到自己割肉喂鹰的事迹时,恰逢天下饥荒,文殊菩萨不怀好意地提议让我效仿师傅,割肉以喂天下人,被师傅严厉地呵斥了,其实我是准备同意的,我是神仙,割肉赈灾不会要命,也不会有多大的伤害,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怕自己忍不住,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我行走于世间,佛爱世人,我到处宣扬着众生平等,宣扬着佛祖的信仰,可是我看着饱受困苦的年迈老人,不顾家人劝阻,诚心诚意地将家中仅有的米粮全部供奉于寺庙中,供奉于佛祖石像之前,他轻轻地将怀中的孙儿放下,自己在佛像面前砰砰地磕头。
我知道,他是希望佛祖保佑他孙儿疾病早日好起来,希望佛祖保佑自己一家人能够过上安宁富足的小康日子,他满心虔诚地在佛祖面前磕头,旁边的孩子却慢慢地没有了呼吸,软软的身体也没有了呼吸。
老人额头流血,抱着没有温度的身体,颓然坐在地上,苍白凌乱的头发掩盖着额头上的斑驳岁月。
我迷茫了。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世人,将自己的一切供奉于佛祖,可他们得到什么了吗?
我虽为佛,也是人。
人这种生物,挺奇怪的,会因为满足,而失去斗志,会因为害怕失去,而变得优柔寡断,而当其一无所有时,又会变得无所畏惧。
他们的欲望,形形色色,最后的失望,又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