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37)(之 我想退学)

从踏进县城中学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内心就涌上深深的自卑。

报到的那一天,母亲和我乘坐最早的机班船到益林镇码头,再背着被子和尼龙包走到益林镇的圆盘路。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一辆公共汽车。

乘车的人很多,母亲追赶着,终于把我塞上汽车。

母亲站在车子的外面,盯着汽车看,汽车启动起来,弥漫的灰尘模糊了母亲的面目。

我独自一人乘车,到了车站,独自一人背着被子和行囊,穿街而过,走向位于城东的中学。

这是我第一次来县城,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地方。

之前我去过最大最繁华的地方,就是离家三十里远的益林镇大街,而益林是公社,自然无法与县城相提并论。

大街两旁的气派和热闹,我是第一次见识,我看得瞠目结舌,同时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紧张与害怕。

我衣服的黯淡与简陋(当然是我家最好的衣服),我举止的局促不安,显然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到了学校,高大的门头,平坦宽阔的水泥路,繁密、茂盛的梧桐树,这些让我感到新奇,又觉得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我胆怯了,自卑了。

我们居住的是二十多人的混合宿舍,来自于县城下面的各个公社。

有的和我一样,穿着普通,举止木讷。

有的谈吐大方,表现自然,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她们至少有两个结伴同行,哪怕是隔壁宿舍的,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听她们交谈,最大的公社,同时考进来四个女生三个男生。

我多么羡慕她们,只恨我那个公社为什么不多考来一个人与我做伴呢?

同时,我又感到很深的自卑,我来自于最小最偏远的村庄。

孙老师告诉过我,我的上届,高三、高二有两个男生在读。

虽然我们来自同一个公社,但我不会主动找他们,那时男生和女生不怎么说话。

我一个人上街买日用品,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教室,我感到孤立无援。

更深的自卑,来自于居住县城的走读的同学。

她们穿着时尚洋气,说话出口成章,举止活泼大方,有些能歌善舞,还有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我和她们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相形见绌,这些比较带给我挥之不去的自卑,我巴不得变成隐形人,好叫所有人看不见我。

最最让我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是我的入学分数。

没错,我的分数全乡最高,可也刚刚达到县中录取分数线。

那时没有集资入学一说,换句话说,我的分数排在全班全年级最后,吊高一新生的车尾。

我在乡里读小学、初中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从全乡第一名,到县中全班乃至于全年级最后一名,我的自尊心受不了,我感到太难为情,觉得没有脸面见人。

我缩着脖子,冰着个脸,整天独来独往,彻彻底底地成为孤家寡人。

原本快乐又活泼,因为自卑,我沉默寡言,我的难过无处排遣。

偏偏我又特别想家。

自小到大,除了跟母亲去看望大舅和小姨,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天,我也极少离开母亲。

极度的自卑,极度的想家,让我感觉度日如年。

每天的午休,每天晚上的睡觉,只要头一挨枕头,刹那间,我泪如泉涌,常常把枕头哭湿一大片。

吃不好,睡不好,无心学习,生不如死,如果放在现在,大概就是抑郁的前兆吧!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生活在煎熬之中。

有那么一个黄昏,我独自在宿舍门前的小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突然,一个念头闪现:退学回家吧,不在这儿读书,我还会自卑还会想家吗?

这个念头,让我立刻轻松起来,甚至有逃离桎梏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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