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升初录取结束,李怡凭借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县一中学习。彭淑萍寻关系为其保驾护航也有一定作用,但是,只限于“一定”作用。
彭淑萍本以为凭着这关系,加上她的聪明和计谋,小王老师会照顾把李怡分到重点班。
报名时才得知,李怡在普通班,还是倒数第二个班,11班。
1——4班是重点班,常人思维,数字越往后质量越不行,彭淑萍就是常人。看到公告栏的分班名单,她那自拿到通知书就很少合拢的嘴张得大大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个王老师——咋这样呢!”心急使她忘了这是公众场合,差点说出王老师的名字。李怡拽她一下,示意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彭淑萍四下看看,拉着李怡挤出人群,走到一个角落里。
“要不,咱寻一下他去?”她问女儿。“问”就是个话,女儿的意见是啥不重要,她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就要这么干。
“算了吧,都这会儿了,名单都公布了,估计没啥希望。”李怡劝母亲。她觉得即使找了,调整希望也渺茫。一中不是村小学,有关系有韧性就一定会达成你所想。
彭淑萍还是想寻着说一下,行不行尽全力,万一、行呢?彭淑萍支李怡去买水,自己借口上厕所,悄悄摸到教师办公楼,问了人,顺顺当当找到王老师办公室门口。
王老师在室内,她在室外,正想打招呼,手扬半截,发现王老师正和别人说话。确切地说,是王老师单方面在发脾气。
王老师说的普通话,很标准,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完全不像在家里跟她们说话那样轻声细语。他对面站着个同样老师模样的人,年轻些,看着像刚毕业。
“你咋办的事?你会不会办事?不会就干脆不要接!接了又做不好,白耽误时间!”王老师出离愤怒,那人唯唯诺诺,低着头一直在搓手:“主任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道歉有用吗?你早干啥去了?”王老师把一本书狠狠往桌上一摔,“啪”的一声,引得其他桌的人都抻长脖子朝这边看,年轻人愈发难堪,磕头虫一样一起一伏着身子,给王老师狂赔不是。
“这是学校,不是你家,你想干啥就干啥!在学校只讲成绩!我知道你家有关系,可我告诉你,想在我组里呆,不把成绩提上去,趁早把位子腾出来!”
有人从彭淑萍身边经过,问她寻谁,她忙摇头,说走错地方了。那两人停下,笑着看向窗子里面:“主任又发火了!啧啧啧,刚开学火气就这么大,看来咱们最近得眼亮些!”
彭淑萍是头回见识这样的王老师,吓得她打好的腹稿,眨眼之间,全飞九霄云外了。见王老师转身,她忙身子一矮,像戏文里的侏儒一样,顺着墙根“哧溜”一下,溜了。
彭淑萍帮李怡报完名,熟悉了教室、食堂等活动场所,李怡回班级开会,她一个人拖拖拉拉出了一中大门。
一路上,她不住回头,看啥都新鲜、听啥都好奇,恨不能停下来,一一参详,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这么气派、庄严的地方,心里感触非常多。
想到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可以说是自己的努力才让女儿站在这个地方,她的心里,一时间,充满自豪感。
03
“李怡妈,你送娃报名来了?”
有人喊她,彭淑萍回头,看见王老师正往这边走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又浮现出在办公室外看到的情景,说话都结巴起来,“哦、哦,是啊,王老师您好啊!”
她以前也尊敬王姨和王老师,但从没当面说过这个“您”字,都是自来熟地用些自家人的俗称,以求显得关系亲近,突然冒出的“您”字,让王老师有些惊讶,他看了她一眼,问:“娃开会去了?”
“哦、哦哦,开会去了。”
两人边说边继续往前走。
“李怡妈,正巧碰上了,那有个事我正好给你说一下。”
“您、您请说。”彭淑萍的手原本自由自在地甩在身体两侧,迈着外八字步,像个粗俗的村妇,王老师这一来,她的手脚都不知道咋放好了。
王老师察觉了,“你是有啥事吧?你要有事你先忙,我这儿不着急,改天说也行。”王老师笑着。
早死早托生,来吧!彭淑萍忙摇手对着王老师也笑:“我没事没事,您请说吧。”
“就是那个分班啊——“
“我明白我明白,我也给她叮咛了,这事她想得通。一中是全县最好的学校,招来的娃都是十里八乡最拔尖的,在这儿就是凭成绩说话。她没分到重点班,说明她还得努力,只要她学习上去了,到重点班是迟早的事。”好不容易不打磕绊说完这几句话,彭淑萍紧张地用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
王老师又看她一眼,笑容更盛,他说:“既然你和孩子理解,那我就不啰嗦了,就是你那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咱学校实行淘汰制,只要她成绩进步,明年还有进重点班的机会!”
04
彭淑萍回家,边收拾房子边琢磨这事,她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已经进了县城,她的思维却还停留在村里时的老一套上,这不行,跟不上新形势,新环境,恐怕日后要吃亏。
于是,李怡从学校回来后,彭淑萍专门和她谈话,郑重嘱咐:在学校,你啥都甭想,啥都甭管,你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王老师把咱弄进学校,已经仁至义尽,剩下是咱自己的事。你不管有没有事,都少去打扰王老师。
李怡虽然不知道母亲的思想怎么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母亲的这个转变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很开心。
正常人,谁喜欢求人?父亲说过,欠啥都不要欠人情,人情最难还。她于是告诉母亲,对老师来说,最好的报答就是成绩,王老师帮她们忙,她会以优秀的成绩回报他,至少让他觉得自己弄进来这人行!光荣!
正式开学了,李怡每天按点上下学。本来说早饭在家吃,她打听到学校食堂的早饭既丰盛又便宜,还节省时间,便说在学校吃。 中午原本说的就是在学校吃。 彭淑萍从善如流,全部答应。
晚饭其实也能在学校吃,可彭淑萍听说食堂的晚饭是把中午的剩菜剩饭凑合凑合弄的糊涂面,就不愿意了,她担心孩子学习任务重,营养跟不上,主动提出晚饭在家做。
这样一来,几乎整个白天,她都空着,正好寻个生意做做。
按原计划,她想卖凉皮。这是她经过市场调查和认真分析,并比对自身条件,综合得出的最适合她的生存之道。
首先,这手艺没啥技术含量,她本身就会。其次,这事成本小,只需要一些简单食材,一张桌子,几把凳子,一辆运输工具。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利润相对高。
卖面食,利润几乎有一半。一碗凉皮一块五,如果一天卖五十碗,就是七十五,除掉成本,净落三十七块五。
人工?忽略。自家力气,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保守点,按三十五块算,三五一十五,三三得九,十进一,一月是一千零五十,一年就是一万两千六,天呐!这是多大一笔钱呐!
05
这是个新地方,没人知道她们以前的事,彭淑萍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很快跟房东和同院的租户打成一片,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在所有人的心中给自己和女儿树立了一个丈夫早逝、孤女寡母,相依为命,不向残酷的命运低头,奋力抗争的上进形象。
她的姿态又这么低,人还这么谦虚,还经常助人为乐,大家都愿意帮她。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说,请大家帮忙参详参详。大家听完哈哈大笑。
彭淑萍问:“笑啥哩?我哪儿说错了,别光顾笑啊,点拨一下啊!”
有人反问她:既然你算的这钱恁好挣,咋咱跟前没几个卖凉皮的?
对,为啥呀?
有人帮她解惑:凡能在学校附近做生意的,不管是开商店还是开书店,卖零食还是卖凉皮还是卖文具,那都得有关系。
啥?这还要关系?
你以为!那些有摊位的、能安安稳稳在那儿做生意的,每一个,都在学校有人!每年,还要给学校交一定的费用,否则,早被撵跑了!
在这租房的,一部分是到县城打工或做生意的,还有一部分跟她一样,陪娃读书顺便挣几个零花钱,也有完全不工作的。她想的这些招,说实话,人家都想过,有的还亲自试过。
她们根据亲身经历,七嘴八舌给彭淑萍出主意:要么,你寻个靠山;要么,换生意和换地方,你选一样;两样都换?当然行。
彭淑萍心想,靠山嘛,倒是认识一个,可一想到王老师那天在办公室的样子,她马上觉得还是算了。
换生意和换地方?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彭淑萍在县城整整串浪了五天,用一双脚,把县城的边边角角都丈量了两遍,鞋底磨薄一层,才拿定一个主意。
李怡晚上回来,见母亲在床头,就着灯光,挑脚上的水泡,她顾不得吃饭,走过来从母亲手里拿过针,帮她挑。
她纳闷地问:“妈你成天都忙啥呢,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彭淑萍叹了一口气,告诉她,“怡怡,从明儿起,妈到底下县委十字旁边那个大市场、给人打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