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渐融》第四章·那些光亮的地方

文/一只蒹葭

念安仿佛在一夜间长大,面对变故无能为力,她开始像一只乌龟缩在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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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安越来越害怕回家了,她害怕看到那样陌生而令人恐惧的妈妈。她心里有千万个谜团没有解开。

好好的温柔的妈妈为什么会得这样奇怪的病?是遗传还是外界刺激?如果是遗传那么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疯掉?如果是外界刺激又是什么事使她疯狂?

她越来越麻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只好缩进壳里,像一只乌龟一样不露头。

中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反正她的心思如今也不在学习上,课上讲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

步行回家去吃午饭,头顶的太阳挂得老高。念安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拖在脑后,头皮被太阳晒得发麻。她甚至能闻到头发被烈日灼烧的臭味。

穿过麦田的路没有遮挡,她和赵舒雅一前一后往家跑。好饿啊,她开始怀念妈妈包的水饺,小时候她挑食,最喜欢吃水饺了。妈妈不管多忙都会耐心地包给她吃。

可是这个月,她还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水饺。半路上,她和赵舒雅挥手道别,两个人一东一西往家跑。

舒雅回头冲着她的背影喊:“念安,下午记得带水壶!”

“我知道啦。”念安头也没回,一溜烟钻进巷子里去了。

她朝着家的方向望去,家门口似乎聚了很多人。房顶上依稀飘着几缕黑烟。她心下一惊:“糟了,不会是失火了吧。妈妈还在家里。”

她加快了奔跑的步伐,拨开三三两两举着碗看热闹的人群进了门。妈妈正坐在地上玩着碎瓦片,头发乱糟糟一团。

屋檐上的瓦被她戳了下来碎了满地,她身后的细竹竿藏在阳光的阴影里,似乎这样人们就不知道它是作案工具了。

那几缕黑烟是妈妈放的火,她将自己的外套点燃扔上了屋檐。邻居怕火太大烧了电线杆上的电线扑灭了火。

然后各自笑嘻嘻地端上饭碗看笑话,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拉妈妈一把。

“哎,念安,你妈这是咋了,怎么疯疯癫癫的样子?”邻居孟大叔从人群里探出头笑嘻嘻地问。

“就是啊,这要是火点起来了,烧了电线杆,停电了谁负责?”隔壁另一个王婆婆也端着大瓷碗得意地询问。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嘲讽和看热闹没有一句关心。

“该不会是得了精神病吧?哎呦喂那可不得了……”王婆婆说得精神抖擞,“你们听说了没,隔壁村那个疯子老张,前几天拿斧头在街上乱砍,还有人受伤了……”

“是吗,那太可怕了,念安她妈不会也得这病吧?这病不会传染吧?”另一个邻居李婆婆扭着腰说着,“念安啊,要不然给你爸说说,把你妈锁家里呗,今天这是烧你家屋顶没什么事,明天要是也拿刀上街砍人怎么办?”

“哈哈哈,你这个老女人说话真毒。”孟大叔大笑一声和李婆婆使了个眼色。周遭的人玩味着这句话一脸阴险的笑。

“够了!”念安终于忍不了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将已经进到院子里却没有伸出援手的大人们推出门,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你们都走开,有什么好笑的?”念安隔着大门吼叫,声音里藏满了哭腔。

“哎呦,这小姑娘家家脾气还蛮大。儿子,以后不许你搭理她。”王婆婆在屋外仍然没有闭口。

门外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念安流着眼泪抽涕,气的说不出话来。喉管里仿佛呛了一口血又咸又痛。

她拉起坐在地上的妈妈,任由她依旧笑嘻嘻地用碎瓦片砸在她头上。拍了拍妈妈身上的土扶她回屋里。

她端来水给妈妈洗脸,轻轻柔柔地。妈妈突然就安静了看着她,任由她给自己洗脸梳头发。做完这些念安听到门外爸爸的摩托车声响,她跑出去看着爸爸熄了火进门。

爸爸看了一眼院子便什么都清楚了,拿起笤帚开始扫地。念安想忍住眼泪但却怎么也忍不住,她转身去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胳膊上的眼泪越擦越多,土灶的火迟迟点不着,爸爸走进来问她:“你受伤了没?”

念安摇摇头说:“没有。烟熏的眼睛疼……”

“我来做吧,你去屋里等一会,马上好。”爸爸说着从她手里取过打火机,蹲下来开始生火。

念安只好回到屋子里,她看了看爸妈的房间,妈妈坐在床头自言自语。时而笑时而流眼泪。念安合上门,悄悄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听着肚子里咕咕咕的叫声。

以前,妈妈听到了会心疼的。她又缩成一团抱紧自己,听着厨房传来的烧火声,闭上眼打盹。

竟又入了梦,她梦见邻居们以前的样子。

“念安,你是不知道,想当年你妈妈可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针线活好不说,还能吃苦,和男人一样下地干活不喊累。”王婆婆坐在凳子上看着念安帮妈妈理线团,嘴里说个不停,“哎呦,小王啊,你这个花绣的真好看,也教教你王姨呗。”

“好啊,这花很简单的。你看这样……然后再这样……”妈妈认真地教王婆婆绣花,念安笑嘻嘻地理着线团。

她又模模糊糊梦见刚刚的那一幕。

“该不会是得了精神病吧?哎呦喂那可不得了……”

“你们听说了没,隔壁村那个疯子老张,前几天拿斧头在街上乱砍,还有人受伤了……”

“儿子,以后不许你搭理她……”

念安半梦半醒,仿佛听见爸爸喊她吃饭。她睁开眼,枕头湿了一片。才十几分钟竟然睡着了。

她用手摸了摸脸,还好,应该看不出泪痕。她出了屋子去厨房端饭。

爸爸煮了干面条,清水里放了盐倒了些醋。这大概是念安十一年来吃过最难吃的面条了。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往嘴里送。匆匆吃了面,看爸爸还在吃,念安洗了自己的碗。妈妈也吃了这味同嚼蜡的面,吃了药安静了许多。

念安等爸爸吃完饭忙完,看着她还在屋里晃荡不去午睡,爸爸问她:“你怎么不午休?不困吗?”

“不……不是……老师说可以去学校午休了,就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念安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她的耳根子一片通红。可是爸爸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那你去吧,记得带水壶。”爸爸倒好水给她递过来,然后去做自己的事了。

“奥。”念安进了妈妈的屋子,对妈妈说:“妈,我去学校了。”

“嗯,去吧。”吃完药的妈妈回应了她,念安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她仍然不想呆在家里,出了门无处可去。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念安走走停停,就又躺到了昨天中午躺过的那片麦地。

她轻车熟路走进麦田里,麦子熟得真快。仿佛昨晚的一夜风就让麦子熟了许多。尖尖的麦芒扎在身上生疼,念安躺在麦田里,感觉自己离大地很近很近,就好像要与泥土融于一体。

她在用了好几年的旧手表上设置了提示音,翻了个身躺好,尽量不晒到更多的太阳。然后闭上眼午睡,念安还没有想到,还有半个月的午睡课,不开门的学校,这段时间她该去往哪里。

滚烫的夏季将麦浪一波波送往迎来,土壤里生长着人们对生命的向往和渴望。念安听着耳畔窸窸窣窣的蛐蛐爬行声入睡,偶尔会有调皮的蛐蛐儿跳上她的脸,她随手一挥将它赶走。

念安的童年时光就定格在这金色的麦浪里,蝉鸣阵阵,天上的云柔软而洁白,镶嵌在丝绸一般的蓝色锦缎上。

风轻轻地将麦芒吹的更硬,念安捋过一朵麦穗,透过麦芒看天空,美的像一幅画,那是光亮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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