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从泳池里爬出来时，我已经累得酸软无力，两条腿像刚买来的，使用起来颇有些生疏，不听使唤。临近下班，浴室里仅有的几名泳客也陆续离开，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浴室里，总有些不自在，电影里发生在浴室的一些恐怖镜头忽然出现在眼前，越想越怕，草草冲了冲就赶紧跑出来了。

毕竟入秋了，晚上颇有些凉意，我又冷又累又饿，小风吹着我湿漉漉的头发，除了没被冷雨浇透，我和悲情剧的女主角相差无几。

其他线路的公交车都走了好几辆，我要等的公交车才姗姗来迟，明明已经示意过我是乘客，司机还是把车开出去很远才停下。这个点乘客已经不多，以前遇到的司机，都会把车直接停到乘客面前，而不是固守成规，把车一直开到站台前端才停下。很显然，今天这个司机不是笨蛋，就是坏心眼。哼！

上车时，我故意狠狠瞪了司机一眼，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妇女，穿着公交公司难看的制服，仓促地说了一句“欢迎乘车”就转身开车了。

这个点，车上居然没有空座位，每个座位上有一堆昏暗而静默的物体，一小片亮光忽青忽白，在物体的脸部闪烁不定，我失望地倚着柱子站定，恨恨地瞧着那些赖在老弱病残专座上的人----和其他人。

一个妈妈抱着一岁左右的小宝宝，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坐车时间太久，累了吧？”小宝宝不耐烦地在妈妈的怀里扭来扭去，挺着身体做各种让妈妈别扭的高难度动作，不时哭闹几声，妈妈简直不是抱着一个柔软的婴儿，而是一个失控的机器人，伸胳膊踢腿，还没法关电源，只好一会儿指着车窗外，惊奇地轻喊，看灯！小机器人暂停两秒，转头，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又开始在妈妈怀里打滚，哭，妈妈急得抱住这一团自由变换形体的小肉肉，又想出个新主意，咦，你的猫猫呢？小机器人暂停两秒，思考一下，张开双臂凌空搂了一把，并没有什么猫猫，新仇旧恨双倍地发泄出来，小脚在妈妈腿上杂乱地踩着，小脑袋在妈妈的肩上又顶又蹭，不时还爆发出一两声烦躁的大哭。妈妈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小宝宝之余，还不时用歉意的目光看看四周，虽然并没有人看她。

不知什么时候，哭闹声消失了，小宝宝冲着我站的方向拍着双手，发出咯咯的笑声，我确定我绝对没什么值得小宝宝眉开眼笑的地方，装作不经意地转了个角度，往后瞄了一眼，一个男人正迅捷地把手从眼睛上拿开。原来如此！我轻轻地抿嘴笑了，男人似乎知道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视线又迅速移向我的后侧，我索性转回原来的角度，让男人尽情展示。小宝宝果真有一瞬间的呆滞，身体开始扭动，好像精彩的剧情到了广告时间，只短短的一瞬间，尿点消失，小宝宝又张着嘴笑起来了。从小宝宝清澈的眸里，我看见男人的表演又开始了。

有人下车了，有空座位了，我舍不得离开这个风水宝地。在徐徐的凉风中，公交车轻快地奔向一个又一个车站，把晚归的人们接纳到温暖的车厢中，有人疲惫地靠着窗户打瞌睡，有人默不出声地刷手机，司机愉快的声音在夜空中不时响起：感谢相遇，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