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2022第五组

作者像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19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现居成都。

爱的诗学


那是我们尚未亲历过的瓦涅河，
就像久远的古希腊哲学，
它们并不想叫醒什么，
仿佛一列开出玛雅的火车。

说到海洋，他有许多故事要讲，
不只是“牛头怪”的构想。
这么说，如果是在默片时代，
整座城市都会冷得发烫……

近来诗人们都在琢磨阿什贝利，
以图语言的另类翻新……
比如，这些英译，中译，
给出了殊异无可辩驳的证据。

而我却喜欢一个女孩的白裙子，
棉绸的，柔软而不透露。
回想那个历史的春天，
花开处，我们爱得如火如荼。

她说，在你值班的图书馆，
有一台风扇几乎不转。
我说，我在读美利坚的独立与
统一，又赢了一艘海盗船。

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了楼道的
昏暗。多年后的某个夜晚，
她开车来接我——在闭馆前的
路上遭遇了又一次碰瓷。

那时，校外的“成洛大道”正在
改造，临时通道窄且零乱。
我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
真实，就像一个放逐归来的人。

2022.9.21



善良的人


是的，你做不到无视他的存在，
像刀子的嘴。是什么风
把你吹了进来？稍远是他的
枫杨林，不见一朵花开。

你站在那儿，并不想违背谁的
想法。是啊，还能掏出
多少给过气的语言？而昨天，
无数的赞美混淆了视听。

是的，最怕看见眼泪或听那些
诚实的话。不是不想谦让，
就像棋逢对手的博弈，
他也曾遭过暗器，负过伤。

而我的描述还不够仔细。他说
手握鲜花的人，无所谓
那点儿暖意，只要能在八月
奉献九月的激情。而你

却无法说出曾经的给予，让他
面对昨天，无话可说。
问题是，你又坠入了一个
羞愧，就像豆腐的又一次碎裂。

2022.9.24

阳光水岸


谁能想象世界的侧面，再次被太阳
从古老日子的坍塌处唤醒？

一个跛足的年轻人推着他的音响车：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叫卖蔬果的小贩，女孩的脚踝，
停留，或走过街道有些反光的部分。

静止的土石上，管线停摆了！
还有多少作坊闭环在白日的抑郁里？

本地的腔调，老人和孩子们的叫声，
以及现实无法听到的焦虑……

一段历史显得更加活跃；一道目光，
让夕阳下的大地重新深刻。

我们渴望和平，像一篇纯粹的记载，
没有弹道和飞机划过的痕迹。

这是“阳光水岸”我的居家所在，
苦哈哈半轮残月，闪在内陆的河上。

我的书房，小得毫不设防，
一对家猫，替我驱散了剩余的犹豫。

坐在桌前，写一首诗，沉默，
孤单，仅留下体温和我待焚的文字。

但我感到了我的存在，记得
那神情，就在你昨天偶然的一瞥中，

仿佛前天的少年，在图书馆
徒然地找寻一本能破解一切的天书*。

2022.9.27


*  意取扎加耶夫斯基诗《伟大的诗人已经离去》。



帕丽湾


想象中的帕丽湾不在阿姆斯特丹。
我坐下，看到她的出现，
像一尊石膏像自林荫深处走来。

我站起来迎接她。开始她没说话。
我点了她喜欢的柠檬茶，
说：看，这是我自带的零食——

杏仁，松子，还有开心果。我说
要注意养生，她就开了口，
说一对松鼠生了个唱歌的娃娃。

我说，一个好看的女子三个诗人
都无法抗拒。再往后，
我们分别谈起了不同的话题。

没听懂她的话就说是对的，
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她就走了，
留下的果壳，散落一地……

离日落还有几个钟头，看不透的
天色已变得黑幕一样深。
“要下雨了”，过路的女孩说。

不知为什么，我们对视了一会儿。
她指指地上的石膏片，
我说：没啥，什么都没发生。

2022.9.30

云水间


和秋分无关，落叶暂停，女孩们端茶送饭。
雨丝挂在灯罩上显得有点老。
三个工人修电缆，撬开了几块地砖。

我们是来聊天的，等了好些日子。他们说
要查核酸，在河边。但我们
事先作了准备，还是被车轮溅了水。

连秃鹰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总是
讨论战争不变的策略。哇——，
愤怒的小鸟就像岩浆的爆炸，溢出了山口。

工人们还在修电缆，说是
新能源的准备要提前。而我们后面的谈话，
就像突然发现了新出的《诗镌》。

早上，我对他说：凡事开心最重要。
就像你的冒雨前来。哈哈，
我们没有因为彼此的年龄回避两性的话题。

“诗歌的明天是年轻人的。”他说，
让我提前看到了“目录”。想象早熟的阅读，
我说：我也乐与年轻人为伍。

比如语气的宽松，讨论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当然，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我肯定不是个段子高手。

所以，我把头骨捐给了顶级杂剧团
在墓穴的场景中扮演约立克，
用更加内卷的方式，接受奥菲莉娅的诟病。

2022.10.6



醉花阴


词牌名下谁能化腐朽为神奇？寒露将至，
睡眠刚好，不是病毒惹人恼。

面向一场场秋雨，我绝不说“卷帘西风”
思念折磨人，黄花略肥于脸颊。

是啊，我已寻觅多年。你在彼岸，我在
此岸。烟雨江南，一夜到客船。

秦淮八艳是前天的记载。狎妓的公子哥
已乱性而亡，但不是酒的错。

奔仕途的诗人，且行且珍重吧！
这实在不是梦里灯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据说你体内的某种代谢酶还可以，
就饮了此杯吧！放心，我没有别的想法。

噢，那只是一束假花，不是假画，
哪有啥真迹，《簪花仕女图》仅此一幅。

这边情况还好，尚可正常出入。
也是，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冠状毒物嘛！

没有边关吃紧，也就谈不上
醉卧沙场。注意，这可是冰车不是兵车。

看上去，风轮铜盏形似宗窖盘，
就像凿玉敲珠，让寒气从双颊直逼齿间。

“梅花破蜡发琼枝”还早了点儿。
但请相信我们的定力，不怕东风换不回。

不就是“仙郎醉捧紫金卮”吗？
这不难办，想想看，我是如何留住你的。

2022.10.9

快乐诗


也许吧，这吖真的如你所言。
可我事先又知道些什么？
不是语言神秘的冒险，
你的航班将直达斯德哥尔摩。

这，是否就是他的阿尔
你的维罗纳？没有风没有雨，
更没有冷门的新知识，
让我欣赏你们的阴晴圆缺？

兄弟，请终止你的历史话题，
哪怕活着看不到生机。
不想说啥就别说。喝茶吧，
窗外没有弹道的轨迹。

是的，这是方程式的感染
正在隔壁连夜演算。
我能学会鸟的鸣叫吗？或许，
这才是我尝试的唯一。

其实，真不是什么旧事重提，
就像尚未吹到海边的风。
放心吧，没人能够毁坏我们。
那只是他们变幻的鬼脸。

“酸秀才只能是酸秀才。”
正义并不是无休的骂骂咧咧。
就算整出了前卫的
套路，依然还是于事无补。

而她的裙摆就像初开的花朵，
旋转更是一种活泼。
别说“突破”是一个词，
诗歌，我多想写得轻松快乐。

2022.10.12



苍凉诗


那是刻赤海峡带给我们的
额外消息。相不相信？
抱怨没有公理的人，
往往认为自己就是公理。

如果，在伤害你之前，
我已光顾此地，并说出了
什么，那么我就是
带给这个夜晚痛苦的人。

无法想象吗？而信任，
不过出自彼此最初的闲聊，
你顺着光线往下看，
整个世界都好的如你所愿。

是啊，午后耀眼的黄金
想使一切都变得不朽，行，
我就独自出发追随你。
逝去的人，无知而惋惜。

每天无声地消磨生活，
离开故作倾慕的虚与委蛇。
快乐是不错的掩饰，
羞红或出自他人的善意。

而那个正在恢复人形的人，
竟全然没有了戒心？
他发出的每一声叫喊，
都让我们的距离更加渺远。

2022.10.15

语用学


我得不断告诫自己：避免某种紫色的
暗影，释放更多再造之欢。

语用学在旧日的句法中曾是多么新奇，
以那天削菜受伤的食指为例。

特定时间段，无论城市羞花还是古镇
闭月，都是新生活的旧人。

持续嘶哑的呼叫用单向性声波振动了
庭院，阁楼，地下停车场……

人们用守时的自然融入了它，
就像灰色的脚手架串绕着激情的歌唱。

揣着一个适当的词来到广场，
加入了深秋的寒露和人流有序的移动。

无声的信念，避免了一切可能的色变。
社区真富有，民众好浪漫。

精神与肉体，多么实在的一体两面啊，
怎么会有阳光下不破的坚冰？

这语境让我找到了语言的能指，
但，也谈不上句子对世界纯粹的激情。

听说，他在亚速海岸备足了
核弹，想让燃烧的世界，因燃烧而死？

就像你，在屋顶反复折磨蚂蚁，
变态的快感就是叫它们不要东窜西窜。

但我们的移动并不盲目，
直接从晨起的光亮跑进了灯火的暮晚。

2022.10.18



起搏器


悉听你在诗外对我说的那些话，
当我们同往涅曼河畔，
发现生活远比爱情复杂得多。

我曾想象过，去瑞士的琉森湖
钓鱼，在世界更北的北端，
没有什么活不下去的。

心脏问题我并不感到恐惧，
作为救命的处方，预见的明天
已在床头备好了胶囊。

科学真精确？心电图显示
我脉搏微弱。医生说：
这很可能是你将来的短板。但，

也没啥，家族病史告诉我，
即便如此，也来得快
且短促……几乎感受不到痛苦。

亲爱的，请放松一点儿，
吃三七铁皮石斛还是安起搏器？
两个方向必须二选一。

但我还是要说，用诗的微言
写下我的反对，虽然，
我已不是前脚跟着后脚的青年。

2022.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