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创伤对我们的长期影响。这种长期影响,是塑造我们的心理模式和行为模式的重要力量之一。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一种甚至几种创伤性的事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些不由自主的恐惧、警觉、闪回、解离等症状会逐渐消失,我们可以说,他们在生理上是走出来了。创伤性事件的短期影响到此为止。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如果心理创伤没有处理好,就会导致心理创伤的长期影响,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塑造了我们的心理模式和行为模式。在意识层面,我们甚至不会意识到那个创伤并没有离开,但是突然它就会显现。
对亲密关系的影响
我先讲一个我的来访者的故事。
她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但就是没办法谈恋爱,所以来找我求助。经过一段时间的咨询之后,这个女孩开始变得自信了一点,向外界表达出希望恋爱的意愿。因为她各方面条件很好,所以就有很多男孩子来追求她。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她接触了七八个男生。每次的恋爱模式几乎一模一样。在刚开始恋爱的第一周,对方非常喜欢她,非常热情甚至疯狂地去追求她。这是一个短暂的甜蜜期。接下来她就开始告诉我,这个男生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让她感到难以忍受。到了第三周,对方就会提出分手。
她感到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一点,明明一开始两个人海誓山盟,怎么没过几周对方就突然变心?她甚至感到自己再也不会被人爱了。
于是,我们就交流了她和男朋友最近的一次争吵。那天,他们两个人和朋友一起玩牌,玩的过程中,女孩变得越来越沮丧、生气。她的这种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朋友们觉得气氛很糟糕,就都借故离开了。
我问她,玩牌的时候,你因为什么感到这么生气?她说,男朋友在玩牌的时候,明显没有故意输给她,这就说明对方不爱自己。因此,她感到非常沮丧,甚至有些愤怒。
当朋友们离开以后,她男朋友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试图去安慰她。但是,她不听任何解释,一直在哭,从晚上八点哭到凌晨四点。她男朋友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最后终于崩溃,提出了分手。
我就和女孩讨论,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情绪,要哭那么久。最后我们发现,这种产生了分歧和失望以后,就长时间地哭、指责和抱怨对方,正是父母出现问题后,她妈妈的处理方式。她知道这种方式很糟糕,最终也导致了她父母离婚,但是她从小到大,并没有学到其他处理亲密关系的好方式。
而且,她母亲对父亲的不信任,也影响到了她。所以,她会放大所有两性间不安全的信息,就好像她男朋友没有故意输牌给她,是因为不爱她。
实际上,这个女孩也不希望自己这样下去,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就跟她讨论,下一次再感到对方不爱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哭得稍微短一些。然后告诉自己,也许现在自己对亲密关系的判断是不准确的。再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尝试,用一些新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比如说,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感受,提出明确的对对方的期待。
我也邀请了她男朋友加入咨询,帮助他理解,在他们的恋爱关系中发生了什么。此后,他们的亲密关系就一直延续了下去。
从这个案例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了心理创伤的长期影响。就这个女孩而言,这种长期影响,集中在亲密关系和自我认知这些方面。这是因为女孩过去在原生家庭里遭受的创伤和影响,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父母之间不和谐的相处模式,对自己造成了影响。而这种影响,最终在她的亲密关系中表现了出来,影响了她的人际交往。
对安全感的影响
心理创伤的长期影响不仅集中在亲密关系和自我认知方面,另外一个常见的方面就是安全感。
我再讲一个我的来访者的故事。
这位来访者是男性,家里姊妹三个,他排行老二。当年因为计划生育,他被送到了乡下抚养,直到上学年龄才回到父母身边。这些年来,他努力地学习、拼命地工作,获得了很多成就。因为只有优秀的成绩,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有一点点价值和安全感。
在理智上,他能够理解父母做出把他送回老家的决定,但在情感上,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他的解释是,自己是不值得被疼爱的,是没有价值的。这种安全感的丧失,也因此引发了其他方面的问题,导致了严重的抑郁。
为什么安全感的丧失会导致严重的问题?在我看来,爱是一种感受和体验。父母和孩子的血缘关系是基础,而情感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孩子遇到问题、困难、危险之后,亲身经历和体验到父母在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自己,甚至感受到父母愿意牺牲一切去爱和帮助自己。无论发生什么,父母都不会抛弃自己,这是我们面对这个世界的底气和根本的安全感。因为我们感受到自己被无条件的关爱,所以我们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进而相信在父母之外,也会有其他人爱自己。
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经过我刚才的讲述,你可能会得出一个结论,说心理创伤对人的长期影响是非常负面的。这个认识是不对的。
比如说,一个人坐船出了事故,差点溺死。后来这个人的一生一直都回避接近水面,不坐船,甚至不看水上的体育项目节目。我们说,这形成了一个行为模式的偏好,但是这个行为模式偏好无所谓好坏。
我再给你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乔布斯主导下的苹果系统。
你知道,苹果手机是不能打开后盖的。这一点在当时其实挺奇怪的。在苹果之前,所有手机的后盖都可以打开更换电池。乔布斯非常坚持这种封闭的设计。苹果系统非常封闭,这种封闭可以使苹果手机的安全性更好,但是也更被生产商而不是消费者所控制。
我认为,乔布斯的这种偏好,和他早年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乔布斯是一个德国白人和叙利亚人的私生子,他的外公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叙利亚人结婚。所以他一出生,就被他的父母抛弃了。
他的母亲将他送往福利院的时候,希望孩子能够被一个天主教背景、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家庭抚养。他一开始被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医生家庭领养,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过几个月,他再次被抛弃,回到了福利院。这之后,他才被他的工人阶层的养父母收养。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连续两次被抛弃的经历,使得乔布斯非常缺乏基本的安全感和对他人的信任。因为早期抚养者对被照料的婴幼儿的无条件的关注和爱,是我们产生对这个世界的安全感和对他人基本信任的基础。
对安全感的极度缺乏,体现在人际关系上,就是乔布斯和自己恋人、朋友、私生女的关系都很糟糕。他甚至被自己一手创立的苹果公司的董事会集体投票,赶了出来。
对乔布斯来说,对安全感的极度缺乏让乔布斯有更强的掌控一切的需要。获得这种掌控感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极致的完美,另一个是自我封闭。而这两点恰恰是苹果手机作为一个产品的核心特征。
就像我们前面说的那样,创伤给人的影响没有正面、负面之分,它只是引发了我们心理上的偏好,而偏好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美剧《犯罪心理》里有一个情节很有意思。一个罪犯对警察辩解,你不能怪我犯罪。所有小时候受过虐待的人,以后都会变成连环杀手,我小时候受过虐待,所以我变成了连环杀手。警察回应得特别好。警察说:“不,只有一些人长大后变成了连环杀手……还有一些人长大后变成了抓他们的人。”
就像荣格说的那样,我们看待事情的方式,而非事情本身,决定了一切。创伤会给我们带来长期影响,塑造我们成为什么样子,但这些影响最终会带来哪些结果,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总结
创伤性事件会给人带来长期的影响。
这些影响会形成我们特定的心理偏好和行为偏好,这些偏好没有正面、负面之分。
但是,创伤如果处理不好,或者合并了童年的创伤,就会出现心理问题。